再有一桩,就是藤原佐为虽然棋艺卓绝,却不谙世事,而且因为治病花光了所有积蓄,现在是个一贫如洗、家徒四壁的穷光蛋。
不,这人其实连家都没有,一旦哪天被医院扫地出门了,就得流落街头。
虽然当事人热切积极地表示“我什么都可以干的!为了下棋,我可以去洗棋子或者兼职打工赚钱买房子!”
,但是当谈论到这个话题的时候,进藤光便一脸理所应当、又一头雾水地表示:“这有什么可伤脑筋的,佐为住我家不就好了?”
“?”
藤原佐为发出了灵魂质疑,“可是小光家我记得没有客房的吧?”
“唔,话是这么说,挤挤总能住吧?”
怎么挤啊所以说?!让藤原先生一个大男人跟你一个女孩子睡一个房间吗?!
在场的所有人都一阵哭笑不得,连塔矢亮都看不下去了,不得不开口制止:“这不合适吧,进藤?再怎么说,藤原先生也应该有一间自己的房间的。”
正当众人举棋不定时,塔矢名人终于发话了:“既然如此,藤原先生若不介意,不如先在我府上盘桓一阵子如何?等到找到了合适的住所再搬出去也不迟。”
藤原佐为立刻两眼放光:“真的可以吗塔矢老师?!谢谢您,我会努力想办法赚到房租给您的——!”
“房租就不必了,”
听闻此语,一向严肃的名人也难得露出了爽朗的笑容,“只要藤原先生肯陪我下棋,就已经足够抵充房租了。”
就这么着,藤原佐为成为了塔矢宅的住客。
托他的福,这些日子进藤光跑塔矢家比亮本人跑得还勤。因为还在休学期间,又不上课,赋闲在家的进藤光干脆日日都来,不是围观名人和佐为下棋,就是看他们复盘,或者干脆对弈。
甚至,因为医生嘱咐了要佐为锻炼身体,进藤还会大早上的六七点钟跑过来,强行拖佐为起床晨跑。
可怜的藤原先生!好好的鬼魂阿飘当了千年,一朝成人竟然要吃早起锻炼的苦头。早起?这谁起得来呢?佐为努力裹着被子,誓要把自己裹成一颗熟睡的粽子;可进藤光才不吃这套呢!
哗地一下——在亮与明子夫人讶异的瞩目中,光毫不客气地开启了跟佐为的抢被子大战,浑然不似一位国中生少女与她的成年男子老师;双方甚至你拉我扯,战况激烈,打得有来有回,最后以进藤光选手棋高一着获胜!
“为什么非要早起跑步不可啊……”
佐为垂死挣扎,抱着光的手臂高强度哭泣撒娇。
进藤光摸摸他的脑袋,简直像摸小狗似的:“我说你啊,佐为,好不容易拥有了能用的健康身体,那必须得要遵从医生的嘱咐好好保持下去吧?”
“就不能……就不能晚一点吗……”
“骗子,晚一点的时间你绝对会缠着塔矢老师下棋躲过去的吧?”
“呜……那小光呢?小光不跑吗?明明小光身体也不好的吧,怎么可以只有我一个人跑步?!”
“欸,我就——”
“不行,绝对不行,如果我要跑的话,小光绝对要一起!小光要以身作则!!!”
“欸,这个就,医生对我并没有这个要求嘛……”
“达咩,达咩,绝对达咩——!!!”
几个月以来一直旁观着这一切的亮,心中五味杂陈。
开心的是能够比过去更经常地见到光,酸的却是进藤更频繁地跑过来并不是为了自己。
再怎么说,塔矢亮也无法欺骗自己自己对进藤的想法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了。望着光那日益清秀绝伦的眉眼,以及她笑起来时那仿佛能照亮一整间屋子的笑颜,饶是平日里心无旁骛的塔矢亮,也无法再把她当成小时候那个小小的男孩子来看待。
毕竟,那可是进藤啊。
从12岁开始,他仅有的一个同龄朋友,也是迄今为止最重要的、独一无二的朋友。
所以,关于进藤的事情,无论什么他都很在意。迄今为止,塔矢亮从未觉得自己的这种态度有什么问题,直到高永夏和藤原佐为的出现。
而如果说高永夏不过是一个蜻蜓点水的插曲,那么藤原佐为就是一座令人绝望的高山。
是的,在经历了将近四个月的共同居住之后,塔矢亮终于无法再否认这个现实。
因为藤原佐为棋艺卓绝,俊美无俦,举止高雅,精通古典文学、音律乃至花道茶道,如果出道当明星的话,想要嫁给他的人大概能从东京一路排队排到大阪,最最关键的是——他实在是个太单纯温柔的人,待塔矢亮又太亲切太好,以至于亮就算再怎么不甘心,也无法真正嫉妒上他。没有人会不喜欢藤原佐为,毕竟,那是一个除了对居家电器一窍不通外几乎完美的男人。
可是,也正是因为如此,塔矢亮才感到了加倍的痛苦与不甘心。
年仅15岁的他,已经比所有同龄人都要沉稳早熟;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完完全全已经超越了他的年龄——恰恰相反,在某些地方,亮反而比其他的同龄人更加单纯直接,缺乏经验。
而每当他想起光和佐为相处时孩子气的依赖与撒娇,想起光会把下巴搁在佐为的肩膀上看棋,想起光甚至会不设防地靠在佐为身上睡着,那种强烈的不甘心就会让亮的心脏宛若被挤压的柠檬一般生疼起来。
然而,他又凭什么嫉妒呢?
面对藤原佐为这样的对手,除了高山仰止,他又能如何?
而或许是这些心烦意乱的情绪被他带入了盘中,对局进行到中途,塔矢亮迟迟无法落子,悬而未决的手停留在了棋盘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