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缪尔甚至不明白,余知新会因为现在的成就而恐惧失败,在他看来运动员都是人,不可能永远保持在巅峰,成功已经获得了不止一次,那么接下来的每一步应当走的更加轻松,因为他不在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什么。
但是林期隐约猜到了为什么,重新回到她身边的余知新变了很多,却又好像没变,她几次欲言又止,却又不知道从何谈起,直到今天她看到如此颓唐的余知新,她心里的预感变成了现实,原来在面对网球相关的事情上他仍然会陷入这样的消极甚至是逃避。
她说:“不是说好了,所有一切都能和我分享吗?”
余知新不知道怎么回答林期,他既怕伤害林期,又无法回答,只好避开她的目光对着墙面发愣。
林期走到他的身后,也不再说什么,就是默默地陪着他,等他自己想明白。
整个房间安静了很久,时间的流逝都变得迟缓了,余知新内心展开了强烈的拉锯,半晌之后,他开口了。
“期期你知道吗?我很害怕。”
林期问:“害怕什么?”
“因为它是我唯一的筹码。”
——失去了它我将一无所有。
林期走上前去,她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疼吗?”
“不疼。”
肌肉的疼痛日复一日,让人已经无从察觉,而内心的焦灼反而会烤得人昼夜难眠,无端带来意志无法抵抗的痛。
“你看着我。”
林期蹲下来轻轻拨弄了余知新的头发,看着余知新的眼睛,她说:“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会支持你的,教练是、梁雨铮是、我也是。你有我们。”
“可是你说过喜欢我打球的样子。”
余知新看着林期眼眶有些泛红,林期一时间竟然觉得他像小动物,她没想过她的话也是造成他心理负担的原因之一。
“余知新,我爱你,你爱打网球,这一切并不冲突。即使你不是冠军,即使你退役了,打球的你在我眼里仍然闪闪发光,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那样,我还不知道你是谁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林期原本是想抱一抱余知新的,但她仍然坚定看着他,希望把力量传递给他。
“我想做你并肩战斗的伙伴,而不仅仅是只为你在台下欢呼鼓掌。”
话音未落,余知新已经伸出手把她抱进了怀里。
内心的不安全感并未完全消散,但拥抱是真实的,怀里的温度是真切的,他半跪在地上紧紧抱住了林期。
他忽然觉得狼狈也并没有那么难以启齿,他需要一个肩膀,一个怀抱。
林期心里其实也挺没底的,她原本是准备臭骂余知新一顿,酝酿了半天,就凶了他一句话,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还是心软了。
他像一只从未展示过柔软的困兽,生疏地卸下他的盔甲,试探性的露出来一点点肚皮,很有可能下一秒就缩回去。
林期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余知新难得的示弱蒙蔽了,所以当她坐在餐厅里和塞缪尔教练寒暄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她酝酿了很长时间,为此还抓来了林筝和唐栀讨论,内心里演习了不下一百次怎么把余知新骂醒的桥段,就这么悄无声气的结束了?
塞缪尔教练说后悔没有早点认识林期,有了她,余知新都不那么难搞定了。
“教练都觉得你难搞定,你还不快反思一下。”
林期趁机从教练口中了解余知新的训练往事。
余知新也不反驳,就任由他们说,直到塞缪尔谈起俱乐部,他脸上才多了几分表情。
“俱乐部的事情还是他自己说给你听吧。”
塞缪尔非常识趣。
林期迎上余知新的目光,她忽然有些紧张,从余知新口中揭开他的过往,像是临时临时增设考点要当场验证。
余知新实际上是不太适应的,但是他对上林期的目光,握住她的手,忽然就获得了力量。
“那个时候我很缺钱,虽然塞缪尔当时已经选择了我,但我还没有拿到什么很好的名次,训练花销已经入不敷出了。加入俱乐部能迅速获得金钱、资源甚至机会,所以我和塞缪尔商量之后加入了俱乐部。”
“但是因为塞缪尔有自己的网球学校,他并不属于俱乐部教练,所以我也更像是一个编外成员。”
“后来我在澳网上夺冠,俱乐部忽然意识到了我的价值,我开始代表俱乐部不停参加比赛,逐渐有了些名气,当时也有国内媒体问过我为什么不回国,我其实不知道怎么回答。”
塞缪尔听到这里这忍不住开口道:“对不起,余。我当年应该阻止你加入俱乐部的。”
“不是的,当年我确实别无选择。”
余知新缓缓讲述俱乐部的过往,提到了他在俱乐部认识的朋友,因为种种原因遭到过的排挤,甚至还有国内媒体的非议。
所有一切的伪装都已经卸下,一个会经历低谷、时常有消极情绪、并不完美却完整的余知新更清晰了。
他是一个极不喜欢诉说苦难的人,异国拼搏的日子决不能称之为自如,原本他以为独自消化过往并没有什么不好,但是在他讲述完对上林期的眼神之后,他忐忑的内心一下获得了平静。
林期再次给了余知新一个拥抱,像是在奖励他的勇气,可也同样觉得他们的心从未像此刻这样贴近。
大抵全世界媒体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余知新输给出道三年多的新人运动员,唱衰之意层出不穷,甚至还有西方媒体放出他回国前后的比赛对比引导不良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