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知他娶了个烟花女子,却不知柔娘是个女鬼。
若不把人安顿好,在端木府内闹出事端,才是大大的不妙。
端木府内规矩甚严,尤其他发迹早,在大相师身边待了数年,在府内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存在,是以只要把柔娘带到他的内院去,无人敢前去打扰。
当年永宁郡主追他追的紧,横冲直撞进端木府后,也只敢在正厅处徘徊一二。府内的仆婢们深知归去来秉性,上门皆是客,可若走到了他私人的领地,事情便不能善了。
当时归去来狠狠落过永宁的面子,也惩处过寻衅闹事的族人,更是打发了一大批不守规矩的下人,威势甚高。事件之后,府内几乎无人敢招惹他。有时连打听他的近况都不敢,生怕惹他不高兴,寻了法子处置人。
安顿好柔娘之后,归去来前去寻老族长。
老族长隐居避世,近年来更是一心修道,早已将府内庶务尽数交付出去。这一次,若非听到归去来娶一个烟花女子如此荒唐的消息,端木族人怕是想要见他一面都难。
端木丹曦出生时,府内供养的先生曾有预言,此子必成大器,鼎盛端木氏族至少三百年。故而老族长一直以来亲自教养,生怕出一点错,祖孙之情深厚。
后来端木丹曦果然不负所托,成为大相师的徒弟,声名大噪,又是国家肱骨之臣,也算应了算命的话。
等归去来见到老族长时,他拄着拐杖,身板笔直的站在祖宗牌位前,浑身散发出一种肃杀之感。
归去来知道,他很生气,恨铁不成钢,竖子败坏家风,令祖先不得安宁。
“祖父。”
归去来脸上没了笑意,挂上了同样庄重的面具。
老族长身体硬朗,拄拐落地有声,一步一步,逼近归去来。
“理由。为什么?”
老迈的脸庞历经风霜,眼底清明无比,饱经风雨,不见沧桑。他荣华了一生,饶是王朝更迭,兵临城下,也不曾慌乱。和皇帝斗智斗勇一辈子,还能全身而退,在朝堂上德高望重,门生无数。端木家的老族长,从来是个冷静的人。
归去来反问他,“祖父,您可信任我?”
“我自然信任你,我给你取名丹曦,希望你能泽披天下,希望你自身便可有万丈光芒,天高海阔,任你翱翔。但你的妻子,愧对了你丹曦君的名号。”
他眸色沉沉,面色难看。
归去来说,“祖父,不妨信任我,可否?”
没有破口大骂,老族长深深凝望着他。眼神像大海,海下波涛汹涌,海上风平浪静。他宽容辽远,自在广大,能包容一切不堪,迎接所有风雨,只待烈日再次升起,重新迎得一场灿烂。
于归去来而言,老族长像是一棵经年的松柏,为端木氏族遮风挡雨,越发挺拔。
他垂下眸子,不再多言,“就如此吧,既然你不愿告诉我,那便等到能言明之时再说。”
老族长信任归去来,他一手带大的孙儿,谁能比他更了解?
他不会沉迷女色,朝野的故事,谁能说清?天下处处是秘密,哪怕是最亲近的孙儿,也总有不能告诉他的事。
不止是提防,更是为了保全。
为官数十载,老族长深知此理。
他这个孙儿,为了出家,连姓氏名字都可以不要的人,怎会为了区区一个姑娘,离开道场?
他愿意相信归去来有更深的算计,绝不认可世人口中的不堪。
送走老族长,归去来并未松一口气。
这件事情没完,祖父手段了得,不是个愿意坐以待毙,事事等着别人送上门的人。
他不说,祖父自会去查,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查到。尤其祖父对他偏爱颇深,更不会容许自己有事瞒着他。
偏爱,有时亦是一种负担。
简仪奚质问
与老族长一句不问不同,简仪奚见到归去来第一眼时,立刻破口大骂,唾沫横飞,简直控制不住自己。
“你可知王都的人是如何看你的?都说你娶了个娼妇,败坏家门,世家大族难以继续为伍。他们这是要把你排除在王都贵族之列了!”
“王都多少世族千金任你挑选,你选来选去,偏选了个娼妇。归去来,你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根本就没有脑子?”
“端木氏族的宗妇是个娼妇,以后你让你端木族人还怎么外出见人?你在王都多待几天,多待几天,就能看见最近你家女眷们,没有一个敢出门。把人当个妾,当个外室,都能只当你少年热烈风流,可把人娶回家,就是对祖宗的大不敬!对王都所有命妇的羞辱!”
“听听她们怎么议论你的,死了都得给人戳脊梁骨!”
简仪奚气的一拍桌子,双目瞪的通圆,大口大口喘气。
归去来浑不在意,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好端端的坐在座位上饮茶,眼皮都没掀一下。
他只觉好笑,不是笑王都众人,而是觉得简仪奚发脾气炸毛的样子尤其有趣。
他说,“我不在乎他们的看法,强者孤芳自赏,因为孤独才能让自己强大。人云亦云的事情太多,我从不介意别人怎么看我。我这一辈子是我的,何必为了别人的话改变?天下人,人人看法不同,若因着别人的一两句话我就要改一改,我还是我吗?我是他们的傀儡,任他们装扮的玩偶,他们如何说,我如何做。”
“谩骂我的人之中,嫉妒我之人有多少?治学不严,便一脑门子想把比他们更优秀的人使些邪门歪道拉下来。端木家族何等氏族,我还怕被他们说一说?他们若是想要孤立端木族,便让他们孤立去吧。圣眷正浓,简在帝心的家族,他们高攀尚且不及,怎会避而不见?一群想方设法要踏进端木府大门的人,也敢用孤立的法子?”
他笑的颇为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