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灯光昏暗,屋里却是黑的。
但陈叙能一眼看见玻璃上映着的一张脸,在幽黑的夜里显的过分白皙。
温南伸胳膊打开窗户,朝外面小声喊了声:“哥,你回来了。”
她开门出去,怕吵到陈奶奶,也害怕隔壁的张小娥没睡着听见这边的声音,于是走到陈叙身边蹲下,低声问:“你抓到李红平了吗?”
陈叙捧水搓了把脸:“嗯。”
他起身取走绷绳上的毛巾:“他现在在保卫部关着,明天被保卫部的人送到劳改场劳改一年半。”
温南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也落地了。
劳改场她听说过,在梨花村附近,离杏花村挺远的,劳改场干的都是最苦最累的活,粮食都要自己家里提供,劳改场不管,家里要是没人送吃的那就饿着,而且干不好活,随时有看管的人用鞭子在后面抽,就跟古时候发配边疆的性质差不多,这些人只能待在劳改场里接受管教,等时间到了才能离开。
至少在这一年半的时间,温南不用再担心李红平暗地里报复她了。
她去厨房把碗筷端到外面小桌上,坐在板凳上托腮看着坐在她对面的陈叙,抿唇笑道:“陈大哥,谢谢你。”
今晚要不是他,她估计要凉了。
陈叙用筷子搅了搅面条,抬眸时注意到温南鼻子塞着棉花,眉峰轻蹙了下:“你鼻子怎么了?”
温南:……
她摸了摸鼻子,鼻梁骨有点红,这会还疼着呢,而且额头那块也隐隐有点疼。
温南抿了下唇,还没说话呢,陈叙就替她说了:“在我身上撞的?”
她小幅度点头:“嗯,撞的有点狠。”
陈叙:……
男人轻咳两声:“抱歉。”
然后低头呼噜吃面,小院里安静的只剩下陈叙吃饭的声音,温南起身说:“我先睡了。”
陈叙没抬头:“嗯。”
等温南回到屋里,关上屋门,陈叙才转头看了眼那扇关上的屋门,他端着碗起身,把碗筷端到厨房洗干净,又去外面跑了一圈才回屋睡觉。
相比较陈家的清净,林家这会闹翻天了。
李红平被抓,要送去劳改场,劳改一年半,保卫部的人通知林家人每个月给李红平定点送粮食,李红平被抓是因为深夜尾随女同志,尾随的还是陈营长的妹子,这个罪名他逃不掉了。
林美霞坐在板凳上,低着头没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她恨李红平,恨她爹娘,更恨她姐姐林美珍,原本她的日子凑凑合合还能过,就因为林美珍生不出孩子,要和她男人试一试,她爹娘为了在村子里不被人看不起,纵容林美珍的说法,让她两搞破鞋混到一起,在爹娘眼里,有个当连长的女婿比她这个女儿强太多了。
林美霞抬手捂住脸哭泣。
搞破鞋的是她姐姐,但所有人都不知道,大家背地里笑话的、骂的人都是她,说她找了个不要脸的倒插门女婿,说她连自己男人都看不住,说她没她姐姐命好,她姐姐嫁了个当连长的男人,天天在家属区享福呢。
现在李红平又被抓了,林美霞不用想都知道明天村里人怎么骂她了。
等保卫部的人一走,林老太就坐在地上嚎:“咋办呀咋办呀,李红平被抓了,他会不会把咱们老林家的事说出来啊?”
林老太这会都快失心疯了:“他要是说出去了,咱们老林家哪还有脸待在杏花村!”
林老头也愁的蹲在门槛上抽旱烟,听着林美霞哭哭啼啼的声音,林老头烦的敲了敲烟杆:“行了,哭能解决啥问题。”
然后又抽了一口烟,对林老太说:“你去家属区找珍珍,她应该有办法。”
林老太一听,爬起来说:“我现在就去。”
她大姑娘一向聪明,说不定真能想到啥好办法,林老太经过林美霞身边时,伸手戳了下她的脑门:“你哭有啥用,人都被抓走了,你有哭的功夫还不如多想想办法,当初要不是你一眼看上他,咱家咋会招上这么个没用的上门女婿。”
林美霞捂着脸没说话,林美珍没嫁给康连长的时候,娘对她们姐妹两都挺好的,林美珍嫁给康连长后,爹娘明显都偏向林美珍了,为了让林美珍怀上孩子在康家稳住脚跟,两人连脸都不要了。
林老太趁夜跑到家属区,敲开了康连长家的门,开门的正是林美珍。
林美珍见自个儿娘大晚上的跑过来找她,顿时觉得家里一定是出大事了,果然,林老太抓着她的手把她拽到门外,小声说:“珍珍,家里出大事了,李红平尾随温南被保卫部的人抓了,明天要送到劳改场劳改一年半,刚才保卫部的人来了,让咱们每个月定点给李红平送粮食,娘现在就怕李红平把你两的事告诉保卫部,要是保卫部的人把这事告诉康晋,咱们可咋整啊?”
林美珍脸色一变,咋又是温南?!
这女人怎么就缠上她们家了,死活跟她们家过不去,今天赵小东咋就没一石头砸死她,这祸害死了大家都消停了!
牛来花骂人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大晚上的过来咋咋呼呼的,烦死人了!”
康连长也从屋里走出来,看到站在门外的林美珍和林老太,皱了皱眉:“娘,你怎么过来了?”
林老太不知道怎么说,看了看自家女儿,林美珍转身说:“我妹在家里闹脾气呢,我娘管不住她,我回去劝劝她。”
说完拽着林老太就走了,母女两走在静悄悄的夜路上,林老太心慌的厉害,生怕李红平现在就把所有事都坦白给保卫部了,明天整个杏花村和家属区的人都知道她大女儿和她二女婿生孩子的事,一旁的林美珍看到自个儿娘惨白的脸色,一时间也慌了神,她冷静想了想,说道:“娘,红平现在应该没给保卫部的人说我两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