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眼前这把剑的确是息机剑,气泽他再熟悉不过,千真万确错不得。
陆昃眼神阴沉,却不紧不慢地把手中的长生剑收了回去。
他再一翻掌,一把完全由休祲剑剑意凝结而成的长剑落在掌心,他轻声道:“是么?你以为单凭这一把偷来的剑,就奈何得了我?家师的剑意,你手底下这三条老狗能模仿出几分?”
话音未落,黑白水墨色剑气大盛,陆昃长发并衣袖狂舞,浓郁到几乎要生出实质的杀戮之气排山倒海而来。
三仙不敢怠慢,结印的手势快出残影,他们口中念念有词,息机剑长吟一声,竟然真的向陆昃劈来。
古铜色古拙剑气中蕴含了某种玄之又玄的剑道,一如休祲剑的杀戮之道,长生剑的天人之道,即便是三仙只模仿得来皮毛,声势也足够骇人。
锵一声,两把皆非全盛时期的剑头一回王见王,各分半壁天地,竟然一时间谁也没占上谁的好处。
三仙不惊反喜,唇角的弧度几乎要咧到耳根,那些窸窣扭曲的声音变得更大了:“我当你陆昃有多大的本事,原来是在色厉内荏。”
“果然是已经半截身体入土的人,硬撑着有什么用,不如早日归顺神君,谅你生前是个人物,定然留你全尸。”
“难怪邬如晦那小子巴巴地将自己的剑给你用,原来我们的休祲剑仙大人已经要油尽灯枯了?”
剑有灵,不是所有剑都像长生剑一般活泼,但息机剑中没有传来任何波动,就像是有六面铁铸的城墙将它的灵智封锁了起来。
这不为人知的手段使得三仙能够暂时控制住息机剑,并发挥出五成的威力。
就凭这五成,哪怕息机剑可谓是陆昃一脉的祖师爷剑,传承上或许有几分压制,也没十分把握能牵制住陆昃。
毕竟就算是息机剑仙尚在时,陆昃也是实至名归的“天下第一剑”
。
但甫一交手,打了个平手,三仙便知道,如今的陆昃,实力竟然已经大打折扣。
陆昃眼神不变,长生剑中留存的灵力已经被他悉数抽出,三仙与他缠斗半晌,见他仍不落下风,心中难免焦急。
殊不知陆昃抽出来的灵力已经有要见底的趋势。
长生剑与邬如晦之间的气机牵引被他暗中动过手脚,覆盖了一层遮掩的术法,免得那小子以为情况不妙,闷头闯进来。
只要陆昃想,随时能把休祲剑召过来,这么做的确能瞬间反制住三仙和息机剑,但势必瞒不住邬如晦。
更重要的是,陆昃想知道,域外天魔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究竟想要做什么。
终于,剑意凝成的休祲剑光芒开始变弱,陆昃故意卖了个破绽,三仙抓准机会,一剑劈得陆昃闷哼一声,唇角溢出一丝鲜血。
三仙乘胜追击,很快将陆昃逼得节节败退。
息机剑破空而来,陆昃举剑相抗,交锋的一瞬间,他被磅礴的剑气掀飞出去。
就在这时,面容狰狞的三仙和息机剑却倏地消失不见了。
一缕淡到极点的微光悄悄钻进陆昃后颈,一枚诡异的符文一闪而逝,隐没在皮肤下。
陆昃低头,唇角微勾。
再抬头时,他心头忽的一跳。
这晦气的域外天魔,竟然又趁机将他丢进了幻境!
被息机剑剑气掀飞出去的陆昃,落进了满地雪白的柔软花瓣中,霎时间四周飞起无数雪花般的花瓣。
悠远的檀香钻入鼻腔,伴着沉沉一声撞钟,飞旋的花瓣又纷纷扬扬落下,露出近在咫尺的一双鎏金瞳。
邬如晦跪在陆昃腿间,脸颊上飘着异样的酡红,衬得眼角那颗红艳艳的泪痣愈发灼眼。
陆昃不由自主地往后一靠,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下一秒后背抵上了菩提树粗糙的树干。
佛门优昙婆罗花三千年开一次,恰逢群仙宴在大浮屠寺召开,这千年一遇的佛花便开满了整座古刹。
这是很多很多年以前,比邬如晦幻境中看到的回忆还要早一些。
少年人耐不住寂寞,听满座和尚摇头晃脑念经听得头疼,吃素斋吃得眼睛发绿,哪儿能坐得住。于是邬如晦与他那群少年好友一合计,偷偷溜了出去,在古刹山脚寻了处百年老字号酒楼,敞开肚皮吃喝一顿。
陆昃一向纵容邬如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
个别少年的师长管得严,陆昃还帮忙把人牵制住。
可怜那几个古板的老头老太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休祲剑仙一脸严肃地叫住他们商讨要事,其实只是为了趁机放跑自家徒弟的玩伴。
只是少年人能偷偷溜出去,他却不行,法天尊那老和尚许是真的上年纪了,一年比一年唠叨,逮着陆昃就不松手。
陆昃这晚好不容易找着个机会出来喘口气,找了片古刹角落人烟罕至的菩提树林转转,回头就撞上自家大徒弟。
还是醉得双颊酡红,眼眸湿亮的大徒弟。
邬如晦酒量不怎么样,倘若不用内力化去酒劲,就是个三杯倒。
今夜不知怎的,他任由自己醉得稀里糊涂,找上陆昃,话还没说两句,先抱着陆昃的腰摔倒在满地婆罗花瓣中。
邬如晦呼吸间都含着清浅的香,口齿倒还清晰,只是尾音勾着点腻人的甜:“陆昃,当年招摇山大比,你许诺了我两个奖励,另一个我想好了,你还认么?”
这傻小子,醉成这样了还惦记着讨奖赏,果然还是少年心性。
陆昃听见自己含笑的声音响起:“认认认,想要什么?”
“我想要……”
邬如晦嗓音裹了层水雾,像被蛊惑一般,微微低下头,不由自主地凑近。他背着光,身后一轮满月洒下清辉,影子自上而下地投过来,将陆昃笼罩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