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嵬给他下达的指令是,带他们离开。
既然如此,邬如晦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地保护他们中的每一个。
璇玑仙尊魂魄上挨的伤还在隐隐作痛,长生剑的剑意破空袭来的那一刻,那伤便十倍百倍地疼痛起来,有那么一瞬间,璇玑仙尊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他不由自主地浑身都僵硬了一下。
破月仙尊察觉到了他的异状,召来本命长枪破月,上前一步,正面去接他大师兄的剑。
饶是一旁围观的风撷香,也在心里默默地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破月仙尊入门最晚,大部分时间都是师兄师姐在教授功法武艺,即使他从小就格外勤奋刻苦,但休祲剑仙的弟子中,哪一个不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
哪怕如今的破月仙尊已是顶尖高手,比邬如晦也还是要差至少一个境界,不只是在修为,还有对道的领悟。
“这傻小子。”
大明妖王猛的一皱眉,召来天雷劈向邬如晦握剑的那只手,剑光翻涌,将天雷尽数挡了下来,而她慢了一步,没法替小师弟挡这一击。
破月仙尊不惊不惧,眼中燃烧着熊熊战意,他何尝不清楚自己与大师兄的差距,但身为武痴,有幸接下这一剑,他求之不得!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邬如晦调转剑锋,闪身到崔嵬身旁,举剑将穹顶上赋了灵压着鬼众打的壁画劈了个粉碎。
他竟是虚晃一招。
横扫的剑意浩浩排开,璇玑仙尊首当其冲,咬着牙咽下一声闷哼。
若非邬如晦的确是一副神智尽失的模样,璇玑仙尊都要怀疑,这位大师兄是不是故意针对自己。
否则其他师弟师妹几乎毫发无损,他又是断臂又是伤魂,连长生剑的余威也要第一个挨。
眼看着邬如晦拎起半死不活的崔嵬的后颈,就要带着他们走。
大明妖王冷笑一声,一拳砸向地板,拳下金玉做的地面寸寸崩裂,露出底下一整块奇石,上面镌刻满了神妙的符文。
紫光顺着邬如晦和鬼众的腿往上攀,锁的也是灵力魂魄,却比四象卫地牢的高明百倍,一旦沾上,便无处可逃。
大明妖王眼中神光湛湛,与奇石符文遥相呼应:“师兄,这可是我压轴的宝贝,只能用一回,本就是为了你或者师父准备的,等我把你们俩都抓回来,就关到地牢去给我雕一百年的石头!”
崔嵬大惊,邬如晦是断然不能留在这里。
他眼一闭心一横,燃烧体内灵力念出一段颂文,那颂文声调古怪至极,但在场所有人,不论是何修为,都为之恍惚了两秒。
崔嵬的皮肉迅速干瘪下去,眼底精光也黯淡了不少,但他还是抓紧时间催动了邬如晦眉心符箓。
邬如晦抬起眼,鎏金色双瞳中仿佛亮起两点灵光,他千里冰封般的神情也悄无声息地融化。
恍若春风过境,邬如晦眉眼间浮现出鲜活的笑意,仿佛他们曾经所熟知的,神采飞扬的少年剑仙终于回来了。
他对大明妖王道:“又把师父的酒坛子打碎了?他布了那么多法阵都没拦住你,我们阿昙闯祸的本事越来越大了。过来,让师兄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在那双明亮又温暖的鎏金色眼瞳注视下,光阴一瞬倒退百年,大明妖王仿佛变回了那个顽皮捣蛋的小麒麟。
闯了祸有师父担着,反正师父自己也是个闯祸精,大师兄总会赶来收拾烂摊子,师徒一起被他训得臊眉耷眼,但下一次师兄练剑时,她还是可以耍赖往他脚下一躺,就会被抱着去玩,可以仗着年纪最小,肆无忌惮地享受师父师兄的宠爱。
那真是这辈子,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了。
大明妖王心神一震,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半步。
奇石符文瞬间一黯,攀在邬如晦和鬼众身上的紫色丝线剥落下去,大明妖王瞬间清醒,暴怒道:“崔嵬,你好大的胆子!”
紫色丝线铺天盖地地包抄过来,大明妖王将其催动到了极致,却还是慢了一步。
水月镜花般的幻境破碎,邬如晦毫不留情地转身,空中一条裂缝张开,将他们一口吞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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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撷香一路风驰电掣,身后一片破碎的虚空,终于赶到了魔界。
她径直走进位于魔界南方赤天的负天宫,路上所有守卫都对她恭敬行礼,并不阻拦,她就这样畅通无阻地来到魔宫最深处。
这里的宫殿虽也华美壮丽,主殿中央只有一把白骨堆砌的王座和漫天呼啸的魔灵。
王座上,一个人正支着头打瞌睡,姿态倦怠,一根锁链系在他的颈脖,拖地数尺,末端却隐没在空中,不知去往何处。
风撷香行礼道:“主上!”
那人悠悠睁眼:“凤洄,何事如此慌张?”
风撷香深呼吸,才道:“末将在赤墀峰遇见了邬如晦。”
漫天魔灵诡异地一顿,王座上那人分明纹丝未动,风撷香后背却瞬间被冷汗浸透,某种带着极端疯狂意味的气息却轰然炸开,无形的威压让风撷香根本抬不起头,却觉得魂灵深处的意念都被放大百倍,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疯癫色彩,一时间心神俱震,灵台动荡,就连内府也隐隐出现裂纹。
幸好这样的状态只持续了一瞬,那人嘶哑道:“继续说。”
风撷香含着满嘴的血腥气,稳了稳心神,将她所见所闻一字不落地讲了一遍。
听完之后,那人骤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陆昃啊陆昃,你自以为机关算尽,可算到了这一出?竟有人有本事跨过白毛山的禁制将他的尸体带出来,有趣,真是太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