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完信,叫舱外的是观拿走,自己就站在房门前眺望黑幕下的水面,屋内传来琴音,不是什么曲子,但正应了这水面,宽广无垠而沉,深不见底而静,仿佛蛰伏吞天巨兽。
世子的琴音中有景,有情,便说明眼中有,心中也有,只是一直克制罢了。或许是因为他怜惜先秦王妃的遭遇,又痛恨她对自己的牵连,因此悔恨交织,刻薄地给自己判了死刑,觉得他这样的“孽种”
不该存活于世,更不该过得愉悦痛快。
秦王和先秦王妃就好比水底的巨兽,傅濯枝表面无波无澜,心底却时刻被吞噬,水面上的波浪涟漪只是他呼痛的证据。
“啪。”
檀韫已经走到船边,随手解了腰间的玉佩扔下去。
“这是做什么?”
琴音停止,傅濯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没什么,”
檀韫转身看他,温声说,“试试深浅。”
傅濯枝失笑,说:“怕翻船吗?”
檀韫没有反驳,而是问:“鹤宵会凫水吗?”
“会。”
“那就好。”
檀韫说,“如此一来,就算翻船,你我也可你托我、我托你的爬上岸。”
傅濯枝觉得他话里有话,但暂且品不出来,索性直接问道:“你在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说。”
檀韫耍赖。
傅濯枝微微眯眼,猛地上前一步,将檀韫吓退一步,抵在船沿上。檀韫投降了,说:“好吧,我说今晚月亮很美。”
傅濯枝看了眼那一轮皎月,说:“一般。”
“夜月照影,水上生情。”
檀韫眨眼。
美的不是月亮,是月亮下的人。
傅濯枝怔愣片刻,不禁偏头捂了下脸,闷声说:“檀驰兰。”
哪怕他知道这只是檀驰兰再寻常不过的一句夸赞。
“小时候,老祖宗教我写字,常写的就是有关月亮的诗词,因为他白日无暇,只有下值后才能教我。那时候我们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周围安静得不像话。”
檀韫伸手搭在船沿上,倾身趴上去,“你知道老祖宗为何会收我吗?”
“知道。”
傅濯枝说,“因为那次老祖宗微服出京,被摸了钱袋子,你替他讨了回来,为此被偷儿踹折了一只腿。”
“我一眼就瞧出来这老爷爷身份不一般,他穿着寻常的布料,气度不出挑,不出挑得恰好,就像他的眼睛,不够清明,但沉静如渊。因此我豁出去了,我想讨好他,希望他拿几两银子到我家,把我买走做个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