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尾方才躺下,突然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除非紧要,没人敢在莲台这样疾跑,他合衣起身,快步推门出去,正好看见一道人影掠过楼梯口。
那绣金披风一晃而过,翠尾连忙跟了上去。
傅濯枝在屋门前站定,忍耐地平缓呼吸,正伸手轻轻推门时,耳边响起一道声音:
“世子。”
翠尾上前行礼,惊讶地说,“您回来了。”
按照路程,最早也是后日才能到的,缉事厂传来的飞书也是如此说。
傅濯枝半路甩掉一群人和出去打酒喝的傅一声,自己骑马赶回来的,自然要快一步。但他没多解释,不太理解地说:“你追上来做什么?”
“奴婢也不想打搅二位,只是,”
翠尾无奈地说,“小爷今晚不在莲台。近来他不值夜的时候都是去世子府……诶!”
傅濯枝转身就走了,翠尾转身,见他撑着栏杆直接从三楼跳下去,一息不想浪费地扑进了大雪中。
“……”
翠尾笑着摇了摇头,打了声呵欠,悠哉下楼就寝了。
玄天门,戴凝光裹着个兜帽站在廊下哆嗦,吩咐一群人将世子的马恭恭敬敬地护送到衙门的后棚里去,别给冻坏了。
有人问:“您方才怎么不拦着世子爷?”
“为何要拦?”
戴凝光颤巍巍地说,“陛下都默许世子爷进出自如了,咱们拦什么拦?再说了,世子深夜进宫肯定是急忙赶回来见——”
他一顿,被风雪吹懵了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了,惊声道:“哎哟娘诶,七叔今儿没在宫里!”
火者心说您才想起来了,转身就见傅濯枝狂奔而来,脸色一变,立马说:“世子爷来算账了!”
“什么?!”
戴凝光惶然转身,被傅世子擦身而过时卷起的风雪喷了一脸,顿时打了个喷嚏。而后只听火者一声惊呼,世子爷已经抢过缰绳,翻身上马,骑着被当成驴使了一路的马疾驰而去了。
“……”
戴凝光盯着傅濯枝远去的飒爽背影,心说小鸳鸯真是蜜里调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转头又寻思这人和人真是天差地别,他们躲在廊下都冻成狗,世子爷雪夜骑马竟然连脖子都没缩一下。
傅濯枝一路奔回世子府,下马后将缰绳随手抛给出来开门迎接的值夜侍卫,快步进门去了。
冬日夜深,大家伙没事儿都睡得着,世子府此时一片幽静,唯独廊下的防风壁灯烛光幽然,顺着长廊为傅濯枝照亮一条九曲回肠的道路。
前寝外的近卫已经现世子爷的踪迹,但世子爷显然视他们为无物而直奔目的地,很有分寸地没有上前碍眼。
一排长窗都是掩好的,唯独侧边的一扇长窗透着缝儿,傅濯枝解下兜帽披风扔给廊下的近卫,轻轻推开窗,轻盈地翻了进去。
偌大的屋子时候内室余有昏黄,傅濯枝轻步入内,走到床帐前呼了口气,抬手将床帐掀开一角。
檀韫盖着一床厚被,面上还叠了层毯子,抱着傅濯枝的枕头睡得很香。他平躺着,脸却微微偏向床外的方向,半边脸被枕头挤压出了比往日更明显的一团嘟嘟肉。
傅濯枝恨不得一口咬下去,站在床边把檀韫仔仔细细、一寸一寸地“审视”
了几遍,积攒在胸中的那团又喜悦又苦涩的燥热才终于散出来。
檀韫从前是很敏锐的,如果有人敢做出像这种半夜鬼似的站在他床前的行为,他会把他们变成真的鬼。可傅濯枝一步步地侵入檀韫的领地,还拖被褥带枕头的,让这只谨慎的小猫慢慢地失去了防备,有时傅濯枝半夜起夜时他都不会醒。
但也许是本色还在,亦或是傅濯枝的枕头到底不是傅濯枝,他抱着它睡也没有从前踏实舒服,因此那薄薄的眼皮底下、两颗眼珠突然动了动,下一瞬,檀韫猛地睁开眼睛,同时抽出枕头底下的匕——
床边的人星夜兼程,风尘仆仆,再美的皮囊也会裹上一层风雪,可眼底如春风夏日。
“……鹤宵。”
檀韫茫然地看着傅濯枝,“你、你回来啦?”
他握紧匕,冷硬的刀鞘在提醒他,今夜不是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