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从床上跳了下来,垂手立着。
朱标怒目而视,"刚才我跟爷爷说事情,你应该早早就出来,为什么偷偷听?什么事是你能知道的,什么事是你不能知道的,你自己没个分寸吗?"
听到孙子挨训,朱元璋十分心疼,在外面嚷道:"要训儿子回家训去,别在咱这里训。"
朱标:"我说他几句怎么了?看爹把他惯的无法无天,在北平几个月给我惹了多少麻烦!"
朱元璋:"真新鲜,给咱派上不是了!太子爷,你可真是个好儿子。"
朱标用手戳着朱允熥脑门,"今天听见的话,烂在肚子里,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不然看我怎么揍你。"
朱允熥实在搞不明白,便宜老爹这又是了什么疯,不情不愿说道:"知道了。"
朱标走了出去,对朱元璋说道:
"那件事想要办成,殊为不易。第一,免不了要加派赋税,第二,免不了要加派傜役,都是十分扰民。"
"
本来是件功在千秋的事,却偏偏罪在当代,虽然罪在当代,却又不能不做,实在是进退两难。"
朱元璋:"你说的对,自古有为之君都是要背不少黑锅的。先得想想有什么法子能搞来一大笔钱,才能想着迁都。"
这题我会!
朱允熥又在帘子后面咳了两声。
朱标不耐烦道:"你今天是嗓子痒,还是皮痒,不咳几下是浑身难受吗?"
朱元璋怒道:"你今天这是没完了吗?跟一个孩子置气算什么本事?"
"对,我就是个没本事的儿子,更是个没本事的爹,好了吧?"
朱标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朱元璋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反了,全反了!气死我也?"
朱允熥从帘子后面走出来,气鼓鼓问道:
"爷爷,我爹今天这是怎么啦?无缘无故火,我究竟干啥了?至于吗?我在里面睡觉,他跑过来说话,我要是出来,他就骂我睡懒觉;我不出来,他又骂我没眼色。合着我干啥都不对,连咳都不许我咳一下。"
朱元璋笑道:"别理他,他就是个怪人,自小脑子就缺根筋。"
朱标从乾清宫走出来,突然嗓子一甜,忙用手绢捂住嘴,吐出来一看,竟然又是黑黑的一团血。
趁着身边无人,悄悄扔到花圃里,用土盖得严严实实。
北平之行,忧劳相交,再一次地严重损害了他的健康。
半年来,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咳血了。
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更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他只能祈祷上天,让他能多活几年,再多活几年,让他有足够的时间,能够把老的送走,把小的扶上位。
十三岁被立为皇太子,至今己经二十七年,尊贵无比的太子之位,对他来说,其实更多的是一种煎熬。
各种拉扯,算计,窥视,觊觎,让他厌烦。
想当皇帝,先就得冷酷无情。
就像刘邦那样,刘恒那样,刘启那样,刘彻那样。
什么分我一杯羹,一日杀四子,棋盘杀弟,去母杀子,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这祖孙四代一代比一代狠,才创造了一个强盛无比的大汉朝。
而他,朱标,大明太子爷,却是一个生性仁慈的人,绝不忍心对自己的亲人下手。
上次病重时,老二老三对太子之位的渴望就肆无忌惮地显露出来了。
这一次巡视北平,朱标也清楚地看出,老四一直都有野心,而且野心不小。
假如碰到这事的是刘彘儿或者李二凤,他会怎么做?
朱标自认不是一个狠角色,所以做不了那种千古唯二的雄主。
现在,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怕死,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想,假如眼睛闭上之后,就再也睁不开了,会不会引来洪水滔天?
他愤怒地捶着胸口。
这不中用的身子,为什么不许我再多活几年?我还有太多太多事要做!
用午膳的时候,朱允熥问朱元璋道:
"我爹是不是又想迁都,又搞不来钱,所以脾气十分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