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人神色一顿,而后很快摇头,“回姑娘的话,这些都是御膳房送来的,奴婢只是听得多了,便记下来了些,方才在姑娘面前卖弄了几句,还请姑娘莫要怪罪。”
江奉容只是随口一问,自然不会与这宫人去计较什么,于是只是点了头便不再说话。
可那宫人却并未退下,反而在安静了片刻之后再度开口道:“听闻姑娘的婚期已经定下,还不曾恭喜姑娘。”
江奉容与谢行玉的婚期定下并非秘密,而是早已传闻出去的事儿,这宫人又是在明宣宫伺候的人,知晓这事自然并不奇怪。
只是她突然在江奉容面前提了这事,倒是有些令人意外。
能在明宣宫做事的宫人,定然都通晓这宫中规矩的人,自然明白少说多做的道理,可这宫人瞧着实在不像是懂得这些的人。
有那么一瞬,江奉容都止不住有些怀疑,这宫人当真是明宣宫的人么?
可这种疑虑转瞬便消逝了。
这里是宫中,又是守卫最为森严的明宣宫,倘若此人当真不是明宣宫的人,那便是有着通天的本事才能混进此处来。
那有这般那本事之人,混进这明宣宫后,也不会花费时间在此处与她闲谈。
所以江奉容只客气地应道:“多谢姑姑。”
那宫人的目光却依旧落在她身上,张嘴仿佛还要说些什么,只是正在这时,外间传来了李沛的声音,“皇上驾到!”
御书房的门被推开,江奉容连忙上前行礼。
立于她身旁的那宫人却是迟疑了片刻才一同上前行了礼。
圣人的目光先是落在了那宫人身上,片刻后才移开,又看了一眼江奉容,而后在书案后坐下,“免礼罢。”
等二人起身,圣人才道:“此番召你前来,是为你与行玉的婚期,想来你也已经知晓,朕将你们二人的婚期依着卜尹给出的吉日定在了三月之后的七月十二。”
江奉容道:“阿容已听将军说起此事,多谢陛下赐下婚期。”
这可并非只是为他们二人的婚事定下了日子,而是让这一桩婚事再无更改的可能。
如此,便是那些谢家的人再有意见,也只能忍下了。
圣人点头,目光却又再度从那宫人身上扫过,而后才道:“虽说婚期已经定下,可这成婚一事却还有诸多细节需要考量,你既养在宫中数年,朕与皇后,自然都是将你当作女儿来看的。”
“只是当年江家的事闹得太大,朕若是给你公主之尊,允你从宫中出嫁,恐怕会惹来朝中大臣不满,鸿胪寺卿江成益膝下无女,唯有一子,他已向朕表明心意,愿意收你作义女,如此,你便出宫备嫁,三月后,亦是从江家出嫁便可。”
这江成益虽也姓江,但与江奉容却是并无亲故的,否则当初江家的事闹得那样大,这江成益即便保住了性命,也是再不可能入朝为官的。
撇去这江成益与她同姓,免去了改换姓氏的麻烦之外,这江成益在朝中为四品官员,不算显贵,亦不算落魄,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江奉容虽然知晓她定然是不可能从宫中出嫁的,毕竟从宫中出嫁的女子,便不是公主,也至少要封作郡主,才不至于坏了规矩。
而她若是寻常官员的女儿也就罢了,偏偏还是通敌卖国的罪臣之女,又不曾立下什么功绩,若当真给了那般尊贵的身份,朝野上下,怕是无人能接受此事。
只是她不曾想到圣人已经将此事安排地如此妥当。
她以为她之事,不足以让圣人如此费心。
所以此时听完圣人这一番话语,心下难免有些意外,但却也不曾犹豫,道:“阿容的婚事,自然全凭陛下做主。”
圣人点头,“你与行玉的婚事,朕已经与江成益提过,届时,你将会比江家嫡女出嫁还要风光许多。”
江奉容明白这是莫大的恩典,于是又恭敬跪下,“多谢陛下。”
圣人抬手让她起身,道:“你这便回去吩咐底下人收拾好东西,身边伺候的婢子若是用得惯了,也一并带上,晚些时候江家会遣人来接你。”
江奉容原本正想着要提一提芸青之事,却不想圣人竟是连这般小事都考虑到了,心下自然感激,便又要行礼。
只是她还不曾跪下,圣人却先开口道:“朕都说了,是将你当作女儿的,在自己父亲面前,便不用这么多礼节了。”
江奉容听得这话,却不由的地想起她真正的那位父亲。
罪臣江遂。
她总共只见过这个父亲三回,无一例外都是在她年纪还很小的时候。
只是江奉容记得,她是很喜欢这个父亲的。
小心翼翼摸她脸时,脸上憨厚的笑,将她抱起时,刻意侧向一边害怕扎到她的胡子,以及从腰间摸出一块以及化开的饴糖,却将她惹哭时,手足无措的模样,江奉容都记得清楚。
只是此时,她只能压下心底的酸涩,轻轻应了个“是”
,而才恭敬告退。
但圣人却忽地叫住她,“这些点心怎地不尝尝?御膳房那边特意为你做的,不知你喜欢什么,所以各样口味都尽数备了一些,若不尝尝,便浪费了他们一番心意了。”
江奉容一怔,就见那宫人已经将点心收入食篮,又走到她身前道:“姑娘可带回去尝尝。”
江奉容无法,只得伸手接过了那食篮,又道:“谢过陛下赏赐。”
而后很快踏出房门。
此次面见圣人,江奉容心中虽是留下了诸多疑惑,譬如那个年纪对不上的宫人,譬如圣人如此细致的心思,又譬如此时她拿在手中的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