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奉容移步上前,恭敬地见了礼。
谢皇后缓缓睁眼,而后抬眸示意裙边的两个宫人退下,等二人屈身退出殿外,她才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皱眉看向江奉容,“阿璟昨日被陛下考了学问,只是些最简单的诗词,他却半句也答不上来,本宫让你教导他,你就是这样教的?”
她口中的阿璟乃是陛下的第三子隋璟,这隋璟方才九岁,性子本就顽劣,又是正贪玩的年岁,宫里特意寻来的夫子使尽浑身解数也没法子让他安静地坐下听一小会讲课。
谢皇后膝下唯有这一个孩子,疼得如珠似宝,自然是不舍得骂又舍不得打,可若当真不管教,任由他如此下去,定然也是不行。
因着这事,谢皇后当真愁得连鬓边白发都多生了好些,原本她也不曾想过要将这事交到江奉容手中,只是那日隋璟与江奉容在永祥宫见了一回,谢皇后瞧着自个这个儿子在江奉容跟前似乎要乖顺许多,这才起了心思。
隋璟性子顽劣在宫中并不算秘密,单看谢皇后为了这个儿子来回寻了多少夫子便知晓了。
这无疑是个烫手山芋。
可江奉容却不得不接下。
她从五岁被送入宫中,虽只是安排了两个嬷嬷照料,可名义上却是被养在了谢皇后膝下,在外人看来,江家私通外敌,犯了谋逆之罪,本该连坐九族,可陛下仁慈,念及江家过往功绩,江家夫人更是曾舍身救过他一命,所以不仅留了江奉容一条性命,更是将她养在宫中,这当真是莫大的恩赐。
她自然是应当感恩戴德,在这宫中,便是被当作奴仆一般使唤也不能生出分毫怨言来。
否则便是狼心狗肺了。
那隋璟之事,江奉容也并非是没有费心,只是隋璟的心思却是全然不在念书上边,即便勉强他读上几句诗书,他也是不会将这些东西记在心上。
而江奉容又不好将人看得太紧,否则那隋璟使起性子来,就更是麻烦。
对着他,江奉容向来只能是好性子哄着。
可到底不能让谢皇后满意。
如今她责怪起来,江奉容也不能辩驳什么,只得垂首道:“是阿容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
谢皇后猛然攥紧手中锦帕,看向江奉容的目光中带着冷意,“养你一个罪臣之女在宫中,还让你攀上了谢家,也不指着你能帮本宫做什么,只是让你帮着看好阿璟,你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当真是没用的东西!”
谢皇后对江奉容说话向来是不客气的,所以即便她这话说得实在难听,江奉容也只是脸色苍白了几分而已。
可外间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有人踏步走了进来,“母后何故这样生气?”
江奉容不动声色地微微抬了眸子,见来人着玄色衣袍,腰间系着的是一块墨色的玉佩。
她没再往上瞧,只瞧见这块墨玉,便知来人身份了。
此人是陛下的第二子,名唤隋止,乃是先皇后所出,亦是当朝太子。
他腰间的这块墨玉,据说便是先皇后遗物。
谢皇后见隋止进来,面上的怒色收敛了几分,可眼里却还是带着冷意,瞥了一眼依旧跪拜于地的江奉容道:“罢了,你先起来吧。”
江奉容恭敬道了声“谢娘娘”
,而后起身垂首立于一旁。
谢皇后这才转眸看向隋止,轻叹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你弟弟贪玩,母后让阿容多费些心思管教罢了。”
“阿璟方才九岁,正是最难管教的时候。”
隋止微微皱眉,“江姑娘如何管教得了?”
江奉容立于隋止身后,依旧是垂首而立,心底却颇为意外,隋止向来是不过问这些杂事的,今日竟是为她说了几句话。
谢皇后正欲开口解释,就听隋止接着道:“儿臣会重新给阿璟寻几个好些的夫子,这种事,交给他们来做会更好些。”
隋止显然并非在与谢皇后商量,而是直接定下了此事。
谢皇后宽大袖摆下的十指攥紧,几乎要将那锦帕绞烂,可面容依旧端庄,唇边甚至带了笑意,“太子这般为阿璟考虑,是他的福分。”
隋止神色未变,只道:“这是儿臣应当做的。”
谢皇后显然已是没了耐心,她甚至没有再看一旁的江奉容一眼,便拧眉摆了摆手,“本宫有些累了,太子,阿容,你们都回去吧。”
江奉容恭敬应了个“是”
,而后与隋止一同出了永祥宫。
等出了殿门,二人一道走在冗长的宫道上,江奉容斟酌了几番,还是率先开口打破了这有些诡异的寂静,她道:“殿下,方才的事多谢了。”
隋止脚步微微一顿,而后道:“阿璟的事,本也不应苛责你。”
江奉容心头微涩,从谢皇后将隋璟交到她手中开始,满宫上下的人都觉着教养好隋璟便是江奉容的责任,如今是头一回有人站出来与她说,此事不当苛责于她。
于是又向他行了一礼,等再起身,却见他没再多说什么,微微颔首后便转身走了。
这便是并不想与她多言的意思了。
江奉容在原地顿了片刻,才抬步回去。
雪依旧下得极大,回去时,洋洋洒洒的碎雪已经将来时留下的痕迹抹去,只余下一片白茫茫的雪色。
江奉容换下湿透的衣裙,让宫人备好热水,刚准备洗沐祛寒,芸青却在这时拿了封书信从殿外走进来,故意道:“小将军当真念着小姐,几日前才寻了看望皇后的由头来见过小姐,今日又遣人递了书信过来,竟是一刻也不舍得与小姐分开。”
江奉容有些苍白的脸上晕上一层薄红,只从芸青手中接过那封信,嗔道:“可不许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