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
“阿兄,按照你对他的了解,这一千多斤粮食,最后能有多少真的拿来布施?”
付灵瑶比较关心这个。
付鸿音心道,范大人的粮可不能算进去,他最多把车往县衙里拉一圈就回家,剩下的小千斤?
“再怎么说也该拿出五百斤。”
付灵瑶算了算,能让百号人吃顿饱饭。城外现在逗留的人数差不多这个数。
“行吧,希望他要脸。贪就贪点,把该做的事情做了。”
第三日,孔司马果然带人上门取粮,除了两人答应捐的四百斤粮食,他还另外给自己管辖的兵马房要了五十斤搬运车马费,捕快房五十斤劳务费。
从那日起,付灵瑶时不时派人去县衙,询问县令准备什么时候开赈灾粥铺。每次他都有各种理由推脱,眼瞅着下一波打秋风的宴席请帖都发出去了,还是没见丝毫动静。
这位县令在付灵瑶心中的形象比葛朗台还葛朗台。她真后悔当初自己被外貌欺骗,以为他还要点脸。
付鸿音安慰道:“他也不是就对你一人吝啬,听县衙的人说,捕快房也两个月没发饷了。一向他讨薪,他就说他范家书香世家声名在外,慈悲为怀,怎么可能欠,只因世道不好,让他们共度时艰。那大话,一套一套的。”
不过付鸿音也没想让自己的粮食打水漂,他行动更早。
从宴席第二日起,他便时不时向外放出风声,说范县令想要办一件大事,问县里好几家要了特别多的粮,还要从范家本家寻求支援。
这消息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变成了范县令高风亮节,要给城里每户人家发二十斤粮。
这下付灵瑶派人去问范县令何时开赈灾粥铺就不出挑了,因为还有更多的人在向他直接要粮呢。
眼看这消息越传越离谱,县令终于坐不住了,卡下一次宴席前两日宣布自己要做施粥大事,摆出施粥铺,表明自己没别的意思。
为了显示自己没有贪墨粮食的意图,施粥日一大早,他就把当时捐粮的几户人家都请到了粥铺,一人舀了一碗粥。底部厚厚的一层干货,一碗吃下去,绝对能填饱肚子,搏得众人一片感慨夸奖。
付灵瑶回去后直奔造纸坊,把阿大叫了出来。
这小伙头脑聪明又勤劳肯干,现在已然成为了一群小孩的领头,都听他安排。
“主家有什么吩咐?”
“带着你的几个小伙伴,穿上当时还在城外的衣服,去城门口的粥铺排队领粥,排到了把碗原样端回来,让我过目。”
“得嘞,肯定给您办好。”
阿大招呼着几个人一起出了门。
也在造纸坊的桃枝过来问:“小姐,您要看这干什么?”
“我才不信那个铁公鸡县令会拿那么好的粥,肯定只是做样子忽悠我们。我倒要看看他心黑到什么程度。”
过了晌午,付灵瑶估摸着他们快排到了,便从造纸坊出来往城门处走,等她到了地方,阿大也正从队头端着碗往外走。付灵瑶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到角落处。
“主家,您慢看。”
阿大把碗端给她,又跑了出去,“别人都不知道您在这里,我让他们往这来。”
过了一会儿,在他的带领下,陆陆续续有小孩来角落处集合。
付灵瑶端起一碗仔细观察,米粥清澈得能映射出自己的倒影,拿筷子在底下捞了捞,固体只铺了碗底薄薄一层,搅动得狠了,浮上来的除了小米粒,还有沙子和不知名的黑点。
她端起第二碗,好不到哪里去。
最后端过来的干脆连固体都没有了,只有泛着一点点米光的水。
一千斤粮食,就只弄点这玩意?!
见她气得想摔碗,阿大赶忙劝阻:“主家,您生气归生气,别动粮食,能不能请个恩典,让我拿回去给左邻右舍分一分?”
“你还要拿回去分,你看这东西能吃吗?”
“对您来说不能吃,可之前逃荒路上,乞讨来的也就这些。饿极了,有口白水喝也成的。”
“行吧行吧,你把里头那些沙子黑点挑一挑,都端回去吧。”
付灵瑶接着说,“既然今天出来了,就给你们放假一日,这几天也辛苦了,需要补觉的回去补觉,想回家看看亲人也可,但是晚上宵禁之前必须回来。”
“多谢主家。”
话音一落,几个小孩纷纷散开。
阿大留在原地,把几个碗里的东西集中到了一起,端着三个碗回了家。
说是家,其实也就是城角边上由碎布拼成的小窝棚。
他进屋,看见自己娘亲缓缓坐起。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赶忙上前扶住:“娘,你怎么起来了?病没好透。还得好好休息才是。”
“哪有什么病,都是饿出来的。”
阿大娘轻轻拍他手背,“多亏你带回来的粮食,已经好多了。等再过几日,恢复差不多,我像之前那样,去矿山给矿工洗涮缝补衣服,这样你也就不用隔三差五偷溜过来。在造纸坊好好干活,我看你主家仁慈,说不定过个几年还能攒够你的卖身钱,给你赎身。”
“嗯嗯,今天县令在城门施粥,我领了三碗,放在那里,娘亲抓紧喝。主家今日放了一天假,趁这会儿还有空闲,我再去排一碗。晚上陪你一起多聊一会儿。”
跟娘道别,阿大重回城门施粥处,队伍依旧乌泱,一眼看不到尽头,好在他早上已经排过一轮有了经验,扎准一个空隙,咻的一下插了进去。旁边人想吭声,但见着他这几天已经被养得有些恢复的身板,把话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