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动,身前几十把刀跟着移动。
“想要他活命,就乖乖让开。”
说着程克青作势要将季长青的经脉割断,脖上的血液渗了几丝沿着匕首流下,侍卫们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后退几步,远远相望。
两人亦步亦趋进了那窄门,长长的青石阶梯纵深至地底下,深不见底,空中漂浮着潮湿的腥臭味。
这狗贼,竟是将师父关在地牢了么?
过于用力的掌心发潮,程克青的嗓子却发干,她问道:“师父在哪?”
“你下去不就知道了。”
程克青怒道:“你敢骗我,我一剑砍死你!”
她押着季长青钻入地下,逼仄阴暗的通道仅余一人进出,越往下湿气越重。幽闭的暗道陡然直转,一面石壁截住去路。
程克青再眼熟不过,这石壁与兹州关她的暗牢、梁州的观音庙、鱼渊谷的谢家祠堂有异曲同工之妙。
季长青早有预料般,气定神闲道:“这石壁后就关着你师父,想让我打开机关,你得先坦诚,我要的东西在何处?”
其实程克青也不知道季长青所要的,究竟为何物,只是她来了兹州下的战书进了节度使府宛如石沉大海,季长青并不应战,万般无奈她才装作婢女混进府内,适才情况紧急,她突然想到吴三七曾提到程卓英手里有季长青的东西,这才扯谎试探一番,不料季长青竟然乖乖上钩。
无妨,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程克青腾出一只手抚摸上石壁,并未见谢氏祠堂地下石壁的云纹图样,她死马当活马医伸出食指中指游走在石壁之间。
石壁纹丝不动。
很好,首先排除掉鱼渊谷的开启方式。
季长青见她不接话,反而胸有成竹地试探起石壁机关,疑声道:“你是何人?如何能知晓这机关?”
“我是你祖宗!我是你爹!我是你的克星!”
程克青不耐烦地骂了两句,两指摸向石壁东南侧,有一只鸟雀的纹样。
莫不是梁州观音庙的方式?
程克青干咳了两声,挤着嗓子学了几声鸟鸣,这叫声清脆婉转,沿着长长的暗道荡漾起回声,霎那间竟好似有数十只鸟儿齐声鸣叫。
季长青见状大吃一惊,瞪着眼睛急道:“你究竟是谁!”
“想知道?你倒是开门吶!”
程克青手掌贴在石壁上,皱着眉头思忖:排除以上两种,那就只有云娘开启石壁的法子了。真是可恨,那时急着逃跑也没学上两招,不知道云娘还在府里么?自己没有提着吕松榛的头来,见了云娘还不知道如何交待。
她脑子乱糟糟一团,晃神之间季长青已经抬掌按在石壁的一角,十指紧抠似要扭转乾坤。
他边开启机关边嘲讽道:“既知李成蹊的征战图,就不想想他生在何方?”
轰隆隆声响,石壁缓缓打开,程克青来不及细想季长青为何开门,她一眼瞧见,暗室之内,窄窄的窗口一捧天光投在一形容枯槁不成人形的黑影上,那人佝偻着身子吊在墙壁上,只有肩颈微微向上支楞着。
这个姿势程克青再熟悉不过了——吊穿琵琶骨之人便是这般坠着身子。
那人听得声响,勉力昂起头,杂乱的长发中透出一双布满血丝无神的眼睛,一见到来人,双眼骤然锋利似刀。
程克青心跳得极快,几乎要从嗓子眼飞出来,她半信半疑,轻声唤道:“师父?”
那人应是许久未说话,语气缓慢声色喑哑道:“程克青?”
三个字一出,程克青感觉浑身血气倒流冲头,浑身如坠冰窟,她发力奔过去,双腿瘫软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师父!是我!是我!我来救你了!”
“为师的好徒儿!”
程卓英无法动弹,只得佝偻着身子凑近脚边哭得不成人样的程克青,厉声训斥道:“像什么样子!不许哭!”
一声令下,程克青伸手囫囵抹去脸上横流的涕泗,昂着头倔强道:“我不哭!”
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她还不能哭。
程克青震出簪云剑出鞘,提剑朝季长青刺去。这一剑来势汹汹,包裹着程克青满腔的怒气,季长青身子微侧本欲避其锋芒,待得那把剑越来越近,他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生生挨了一剑,那剑正中右侧心口,没入血肉半寸。
见季长青并不闪躲,程克青手势一滞,以为是季长青的计谋,她使力就着剑锋又狠刺了一招,季长青抬掌握上剑刃,又沿着剑刃一寸一寸抚摸至剑柄。
身后程卓英的狞笑似长箭划破黑暗,“季长青!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你猜她为什么叫克青?”
“你猜,我为何给她取名程克青?”
季长青置若罔闻,仍旧握着刺向自己的长剑,不肯松手,“李云霓的簪云剑为何会在这里?”
“克青克青,便是你季长青的克星!我辛苦遭逢数十载,皇天不负有心人,就是为了这一天!让你的亲生骨肉用云霓的簪云剑杀了你这负心狗!”
程卓英挣着身子,肩上的铁链崩得笔直,她冲着那能见一乍天空的高窗喊道:“天道昭彰!云霓,我为你报仇了!你在天上看见了么!”
暗室何冥冥,沉阴噎无光,世事茫茫难自料。
程克青只觉得脑袋“嗡”
得一声震得自己发昏,她握着剑,浑身僵硬石化般动弹不得。
“好孩子,你转过身子来,让我仔细瞧瞧!”
季长青血染双掌,他挥手呼唤程克青,上扬的眼角,层层迭迭的皱纹包裹着无尽的慈爱之情。
程克青木然地转过头,眼神涣散面色惨白,失神落魄地拔下手中的簪云剑,季长青心口顿时鲜血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