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新燃,一寸一寸地照亮这闺阁的一角,昏沉沉的光连榻都照不全,却包裹得人觉得安全,拥挤得温暖。
夜风有些冷了,从窗缝里透进来,月贞穿着做新的一件葭灰对襟长寝衫,像拢了一片烟在身上。头发上钗环早解,乌蓬蓬的松松挽着,是带着几分刻意的慵倦意,涂着一点浅红的胭脂,额外泄露出一缕妩媚的颜色。
她在指间绕着缕碎发,问鹤年:“你从霖二爷屋里过来的?”
鹤年斜睇着她想,这女人好像天生有点手段,偏要在这时候说闲话,永远在目的边上打一会转,弄得人心猿意马才肯伏法。
他也陪着她兜圈子,“外头那道门没关前我就得进来。进来了,不去霖二哥房里混时辰,叫我到哪里去?”
“那你们在屋里说什么呢?”
“没什么,左不过是生意上的事。”
鹤年瞅她一眼,便阖上了眼睛仰在榻围子上,闲闲地说话,“霖二哥说起我和你的事,调侃了我几句。原来这主意是他对姨妈提的。”
“霖二爷倒是无意中成全了咱们。”
月贞见他有些要睡的样子,真怕他睡着,毕竟他成日在外头忙,这会也不知是几更天了,要是平常恐怕他都睡熟了。她挪挪烛火,故意照亮他的眼皮,“你成日在外头跑,腿脚又有些不便,很辛苦吧?”
“嗯?”
鹤年也刻意做出昏昏沉沉被惊醒
的模样,打了个哈欠,“不辛苦,霖二哥才是辛苦,又要教我,又要和人周旋,一颗心两处用着。”
见他果然是困倦了,月贞一不做二不休,走到他这头,偎到他怀里,“困了就去床上睡吧,这里坐着睡不好的。”
他忽然垂下眼精神抖擞地笑一下,“难道我来是为睡觉的?也是为睡,不过不是那个睡法。”
月贞中了他的计,拍一下他的胸膛端坐起来,“你装困呢!”
“不装一下,你怎么投怀送抱?”
鹤年挽着她的腿弯一把抱起她往床上去,因为脚下沉浮分明,震得月贞一颗心跳得格外重,自然也有半年没有亲近的缘故,陌生得令她很是期待与兴。奋。
他还给自己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我回来这些日子,你不理睬我,简直可恶,该罚。”
她有些委屈,“谁叫你路上不当心自己?”
鹤年无言以对,不能将真相说给她听,她知道了一定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他离开她的唇,悬得近近的,可恶地笑着,“还是我的不是了?”
“就是你的不是!”
月贞赌气地偏开脸。
他们睡在枕上说话。月贞把被子拉挡在心口,鹤年撑着脑袋侧卧在一旁,“姨妈到底如何打算的?”
月贞死死拉着被子,“我不知道,我又不好细问。她只说乡下那头好办,就说是为了家里的生意,朝廷那头,她使银子打点,叫我不要管。”
鹤年睡到枕上,稍有怅意,
“最为难就是朝廷那头,礼部赐下来的牌楼,又要请他们收回成命,不是银子就能轻易打发的。”
“太太说她会去与寥大人商议,寥大人不成,不是还有二老爷么?他在京做官,门路总比寥大人多。”
鹤年伸手搂她在怀里,“最好不要先叫老爷知道,老爷知道了,恐怕另有话说。最好是把事情都办妥了,木已成舟,连族中的长辈都答应,老爷就是有话也只好忍着了。我母亲今天跟你说了些什么?”
月贞掩着嘴笑,“也是说这事,问我愿不愿意,我说我不能做主,我们太太愿意我就愿意。这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她们俩都打的这主意,正好不谋而合。反正咱们是坐享其成。”
鹤年却吁了一口长气,“我总觉得哪里要出岔子。”
“什么岔子?”
他这头正扣着眉头想,谁知忽见窗户上荡来一点烛光,珠嫂子在外头叩了叩窗户,“你怎么还没睡?给我开个门,我拿件东西。”
月贞倏地慌了神,胡乱张嘴道:“我已经睡了?”
“屁!睡了你还回什么话?还点着灯,哄谁呢?”
月贞扭头看看鹤年,撑坐起来,“这么晚了,你拿什么东西呀,明天再拿嘛。”
“我拿个线团,我睡不着,做会活计。快开门,横竖你也是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