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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庭御的字典里,英雄救美是绝对不会存在的,多余的善意,是很鸡肋的东西。
他不喜欢落井下石的人,但也对雪中送炭不感兴趣,尤其还是为了高小缘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实在很没有必要。
沈家的人是不能理解这种价值观的。
从很小的时候起,李洛茵就教育他,只要与自身利益无关的事情,都是闲事,不要管。
有一回,李洛茵去送沈庭御上学,相比其他亲自接送孩子的家长,李洛茵真的是在这方面经常缺席,所以少之又少的几次,都在沈庭御的童年记忆里十分珍惜。
路上开车,碰见一只猫躺在路中央,李洛茵猛踩刹车,小小的沈庭御直接在后座被惯性摔了个人仰马翻,他惊慌探头,掐着书包带问妈妈,怎么了?
李洛茵没回答小屁孩儿的话,只拧着眉低声说了句真晦气,然后解开安全带下车查看。
是只小猫,估计才两三个月大,细细长长的一小条,似乎被车撞伤了,嘴边有血,奄奄一息地横陈在李洛茵的车前面。
沈庭御也推开车门跟过去,蹲到小猫旁边端详了会儿,指着它说:“妈妈,它还活着。”
李洛茵打了一下沈庭御的手指,警告他别靠得太近,冷声说:“别碰,小畜生脏得很。”
沈庭御只好缩回手,有点儿委屈似的看了妈妈一眼,视线又落回小猫身上:“不脏的。”
“妈妈,我觉得它很可爱。”
他小声地说。
所谓知子莫若母,李洛茵马上看出来儿子产生了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于是单手拎着沈庭御的后脖颈提了起来,无情地迫使他把这个想法憋回去:“沈庭御,不行。”
十岁出头的小孩儿,正是什么都要刨根问底的年纪,沈庭御执着地问:“为什么不行?”
“我们有钱,可以救它的,我们还可以把它带回家养,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他即使像个小鸡崽儿一样被李洛茵拎着后脖颈,还是依然努力地尝试跟妈妈谈判着。
可是李洛茵始终一脸冷酷,沈庭御的自言自语逐渐失去了信心,声音也慢慢弱了下去。
李洛茵问他:“这小畜生跟你有关系吗?”
“……没有。”
沈庭御摇头。
“那它躺在这里,是被我撞伤的吗?”
沈庭御又摇摇头,“不是。”
“既然这样,那就算我们家财万贯,又凭什么要耗费心力花在它身上?沈庭御,你想得太简单也太幼稚了,你想救它,首先要带它去医院治疗,三天两头往宠物医院跑,但这样就会耽误你的上学时间;而且,看它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还不一定能治好,到时候你带回家的就是一具尸体,它不是你撞伤的,但你却要为此背负上不属于你的责任和愧疚心。”
李洛茵权衡利弊,条条例举,沈庭御听得一愣一愣的,偏偏每一条都好像那么有道理。
“如果假设它一定能治好,流浪猫这种东西都是很难养熟又需要陪伴的。你要是想长期将它养在身边,跟它打好关系,就需要用更多的时间去填补它前半生的情感空缺,而你现在只是一个小学生,还需要别人的照顾,哪儿有这么多时间?你别给我们添麻烦就不错了。”
李洛茵说完站起身来,回到了车上,徒留沈庭御还呆呆地愣在小猫旁边。
他看看小猫,又看看妈妈,有些无措。
李洛茵顾不上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的头脑风暴,她还赶着送完人去公司呢,坐上驾驶座就按了一声喇叭,催促的意思显而易见。
沈庭御被喇叭声音吓了一跳,不敢耽搁赶紧跑回了后座,小手扒拉着关上车门。
千万不能跟李洛茵耍小性子,因为把十岁的儿子丢在马路上,让他自己走几公里路去上学这种事,她真的很做得出来。
别问,问就是沈庭御被丢下过。
最后李洛茵绕过了那只小猫,右打方向盘疾驰而去,沈庭御直到今天都不知道,那只小猫是否还有生气,又或许已经死了。
但这些沈庭御如今也不再关心了,长久以来的耳濡目染,他好像变成了另一个李洛茵。
因此,对于霍也非要为了高小缘,从而搭上自己这件事,沈庭御从一开始就认为这是很没必要的,自找麻烦的,乃至于过分愚蠢的。
沈庭御是一个独生子。
他家庭关系的情感本就淡漠,自然不能理解霍也只是因为自己有个妹妹,就要为别人家的女孩儿付出这么多。
有那么几个瞬间,沈庭御甚至在想,是不是因为高小缘是个女孩儿,霍也才会对她恻隐?
在身边都是一群正值青春期发情的年轻男生堆里,沈庭御自认遗世而立,众人皆醉我独醒,早已看破了红尘。他讨厌人类一旦沾染上情爱,就变成被感性掌控的失去理智的动物。
别人变成这样,他只是尊重祝福;可如果是霍也,沈庭御就没由来的感到烦躁、恼火。
沈庭御本来以为霍也跟自己是同一类人。
他们并肩而立,多酷啊。
在这个时候,沈庭御还不能意识到,自己悄悄对高小缘生出的那些怪异的情感是什么。
很久以后,他才终于明白。
原来是嫉妒啊。
高傲如他,居然也会嫉妒一个女孩儿。
霍也被光光叫到办公室的时候,沈庭御刚好去上厕所了,人生就是这么操蛋,平时俩人都恨不得是连体婴,沈庭御哪怕去个厕所也要像皇后娘娘一样让霍也搀着去的,要不是这几天冷战了,他怎么说也要一起跟到办公室的。
回来发现霍也不见了,一问同学,沈庭御就猜到要发生什么——他因为自己的恻隐之心救了小猫,可是小猫恩将仇报,反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