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里,乾隆像是已经等待许久的样子。
他今夜没有翻牌子,晚间同和敬在长春宫用过晚膳便回了养心殿。
他坐在正殿的龙椅上,头顶的“中正仁和”
匾额还是先帝御笔。
他是威仪的,只需坐在那儿,便让人心生畏惧,饶是这些年被他亲自教养的永琪也是如此。
可是他又是宽和的,大抵是想起了今日春禧殿的种种,他开口的时候,语气柔和了不少:“大晚上的赶过来,有什么事?”
永琪从一进殿就跪在地上行了大礼,此刻乾隆问起来,他更是往下伏低了身子,颇有些郑重其事地说道:“儿臣请旨,娶大学士襄勤伯鄂尔泰之孙女西林觉罗氏为嫡福晋。”
乾隆对永琪所说的话,并不感觉意外,但却还是出言试探了几句。
“鄂尔泰的孙女……那便是鄂昌同鄂乐舜的族人了?”
说这话时,乾隆言语间又没有那份柔和,多了几分严肃。
他紧紧地盯着伏在地上的永琪,似乎意图从他身上看出些别的反应来,可永琪并无什么反应,只是沉着冷静地说道:“皇阿玛当年处置鄂昌时就曾说过,祸不及子孙,鄂乐舜犯事,皇阿玛连鄂常在都未曾牵连,又谈什么并非嫡亲的族人。更何况鄂容安大人殉节,鄂实大人替兄在前线奋战。如今的襄勤伯府,何须再提及从前往事?”
乾隆在永琪看不到地方点
了点头,又问道:“乾西四所里秀女住着不少,这些年你皇额娘也有意给你找福晋,朕倒是想听听,这西林觉罗氏有什么不同,让你这么执着地要娶她?”
永琪挺直了背,眼神坚毅地望着乾隆,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年幼结缘,无关家世,无关名利,澄澈豁达。儿臣见过的女子里,只有她不是为了这紫禁城的繁荣富贵而来。儿臣只想与她一起,去赏这世间所有的美景。”
“你们俩倒是有默契。”
乾隆站起身来,走到永琪身边,亲自俯身把儿子扶了起来。
永琪仰头看他,猜不透他话里的意思,但旋即就又听他说道:“朕去过春禧殿了,是个好姑娘,朕答允你的求娶,待你过些日子,把那如意交给她,朕便会即刻下旨。”
“儿臣叩谢皇阿玛。”
“不必跪。”
永琪还未跪下谢恩,乾隆便拦住了他,如今的永琪在身量上已经比他高了,颇有几分少年初长成的沉稳,他拍了拍永琪的肩膀,继续说道:“今儿天晚了,明日去永和宫看看你额娘吧,为了你的婚事,她没少操心。至于春禧殿那边,也别偷摸去了,没得坏了人家姑娘名声!”
愉妃是为永琪的婚事操碎了心,不然也不至于他说答应愉妃一个请求,她一丝都不为自己求。
那夜的永和宫,两人并肩躺在床榻上,望着妃色的纱帐,愉妃缓缓地说出自己的请求:“那便请皇上去看
看复选的结果,一定要让西林觉罗氏在给宗室赐婚的名单里,那是永琪倾心的女子。”
“你不为自己求吗?”
乾隆有些惊讶,换做是旁人,这会儿早就为自己求一些了,或是晋位或是旁的,“淑嘉皇贵妃去后,贵妃之位还空着,潜邸的旧人如今已经不多了,你又生了永琪这样的好儿子,贵妃之位也当得。”
听见乾隆的暗示,愉妃无声地笑了笑,旋即说道:“臣妾不求贵妃之位,只希望永琪能快乐就好,那是臣妾与皇上唯一的孩子。”
乾隆偏头看了一眼已经闭上眼睛不愿再多说的愉妃,眼底短暂地闪过一丝愧疚,低声说道:“那好,朕会答应你。”
乾隆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永琪,只是提醒永琪要去看看愉妃。
倒是一旁的永琪,听到那几句别再偷摸去春禧殿时,心下微动,在今夜的养心殿里头一次有了紧张之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乾隆。
“退下吧。”
乾隆挥手让人退下,没说什么,心里一边回想着白日里春禧殿里那位说的那段话,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别的事。
“皇上既知少年夫妻,便也知青梅竹马。祖父一生未娶妾室,臣女幼时见惯了祖父年老却也仍旧偏爱祖母,长大后见惯了父母的恩爱专情。自然也艳羡这些忠贞不渝的爱情,自垂髫至豆蔻,自及笄至耄耋,执一人之手,一生偕老,此乃臣女所求之一。平安顺遂,不计较名利
得失,王权富贵,此乃臣女所求之二,万望皇上成全。”
乾隆那会儿有些发笑,能登上一国之君位置的人,如何参不透她心中所想?自己不过动了那么一厘的心思,便被她堵了回去,他如今除了答允,还能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