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春娘进厨房时,齐声已经点燃油灯,拿起挂在灶台边上的洗碗布,利索地帮她收拾起来,
厨房狭小,灶台也修得不高,姚春娘用着合适,齐声用起来便显得矮了些。
他微微弯腰站在灶前,背对着厨房门,灯光在他身上照下了一层柔和的柔光,姚春娘脑子里突然蹦出两个字:贤惠。
姚春娘这么一想,跳脱的思绪就止不住发散到往日见到的齐声的一举一动上去。
他是个木匠,能做活,会做饭,还会洗碗洗衣,待人也好。
可是姚春娘又想,他好像也不是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当初李清田带着礼上门时,他就没让她进院。
他也不帮别人插秧,也不给别人做饭吃,也不给别人洗碗。
姚春娘这样一想,脑子忽然变得一片清明,她在门口缓缓停下脚步,盯着齐声宽厚的背影看了好半晌,突然叫了他一声:“齐声。”
齐声转身看过来,等着她开口。
姚春娘认认真真地看着他,脑子一热,脱口就是一句:“要不你跟了我吧。”
“好”
姚春娘大言不惭,这一句“跟我”
说得仿佛自己是个富商达官,要拿黄灿灿白花花的金银好生生地把齐声养在富丽堂皇的高层大院里,也不晓得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脸。
她话问出了口,本觉得是有六分把握的事,但没想到齐声却没一口答应下来,反倒缓缓皱起了眉头。
他停下了手里的活,侧过身,一双黑眼珠子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光线黯淡,姚春娘连他脸上的表情是高兴还是不快都瞧不出来。
他语调缓慢地开口问了一句:“你说什、什么?”
姚春娘被他盯得莫名,不自觉开始反思起自己刚才那句话是不是有什么不当。
她思索了一会儿,想起当初他不愿意去蒋家做倒插门,试探着道:“你不喜欢我这样问吗?那要不我换个说法。”
她改口道:“要不我跟着你吧?”
姚春娘并不在意她和齐声是谁跟了谁,在她看来,两人瓦连着瓦,房挨着房,谁跟谁都没什么差别,终归是在一块过日子。
可姚春娘虽然换了句话,齐声却仍旧没答应她。
他抿了抿唇,表情看着竟有几分凝重,好像姚春娘这话怎么听都有问题。
姚春娘见齐声表情有些严肃,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毕竟这不是什么小事,齐声又本来就是一本正经的性格,当初她找他帮忙,他也迟疑了好久,再三确认才肯答应她。
姚春娘觉得他认认真真思虑清楚了再回答才显得慎重,不像别的男人那样轻浮,稀里糊涂就和一个女人好上了。
她透过微弱的暖黄色灯光看着他,一五一十地认真和他细数“跟她”
的好处:“我虽然下不得地,做活笨了些,但绣帕子做篮子却也有得赚,从小到大手里存了一点小钱。大奶奶和我说,你吃饭吃得可多,不好养,但你跟我一起,虽然不能保证餐餐有肉,但定然不会饿着你了……”
她说着说着,又停了下来,似乎觉得这理由还不足以打动齐声。
齐声是村里少数的手艺人,月月有人找他做木工,照顾着奶奶不说,还能供得上唐安读书,赚得肯定比她多得多。
于是她将话头转了个弯,又道:“我长得也还算好看,年纪和你差不多,在一块后可能会惹来几句非议,但想来也说不了太难听的话。再者我们住得多近啊——”
她说着,朝他走过去,站到他跟前抬头看他:“你家里有三口人,大奶奶和小安都会向着你,你背后有人撑着,和我在一块后,我肯定欺负不了你。”
她这话说得好像齐声背后没有唐英和唐安,姚春娘就有天大的本事能欺负得了他似的。
她说得头头是道,齐声却一直没说话,他低头看着她,眉心拧出了深褶。
姚春娘也睁着水灵灵的眼睛,满目期待地看着他,催促道:“你别只看着我啊,行不行嘛?”
齐声不吭声,转过了身去继续洗碗。他像是在生气,力气使得比之前重,碗身相撞,发出几声清脆的响。
齐声不答应不拒绝,反应奇怪得很。姚春娘看着他沉默的背影,终于咂摸出点不对味来了。
她也像他一样渐渐蹙起了眉,迟疑道:“齐声,你,你是不肯答应我吗?”
齐声动作顿了一瞬,低声回她:“不、不是。”
姚春娘听他回了话,走了两步站到灶台侧边,偏着头看他的正脸:“那是什么?”
他脸色有些沉,怎么看都不高兴,虽然没有拒绝,却也不像会答应她的模样。
姚春娘心里忐忑,用力咬了下嘴唇。她并不藏着心里的话,直接问他:“你如果对我没意思,为什么又给我送饭,又帮我做活,还给我鸡蛋羹吃。”
她像是觉得有些丢脸,又觉得委屈,恼羞成怒道:“平白无故对我这么好,叫我误会,算怎么回事?”
话音一落,齐声倏尔抬眼看向她,漆黑的眼眸深处映出她的面容,他沉声问:“那我们之、之前又算什、什么?”
高大灰暗的影子罩在姚春娘身上,她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没听懂齐声的话:“什么之前?”
齐声听见这话一时更气了,他握着她的手将她一把拉回身前,定定看着她,道:“之前你让、让我帮、帮你的时候,难道不、不算跟、跟你吗?”
他说得结结巴巴,气势却强硬得很,一下就把姚春娘问住了。她没想到齐声心里竟然是这样想的。
可偏偏齐声想的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