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贴近地面的位置,李雨升的双眼冒了火也似,以恨不能将铁链活活盯穿的架势,逼视着眼前已经断裂开多半的链条,将手中已经残缺不全的铜钱剑举到最高,用尽全力砸了下去。
剑身终于承受不住这一击,“哗啦啦”
地散落开来,无数铜钱天女散花般四处崩开,弹到李雨升的脸上、身上,留下不小的坑印,但火光散去,捆缚在鹿明烛身上的铁链竟然还有半指粗细没有断开。
李雨升抖落手里残留的、被汗水雨水黏住的钱币,近乎疯了一样用满是鲜血的双手握住锁链豁口的两端,硬是想凭借自己的血肉之躯将其折断,然而阳铁所铸、又注入了丰沛乏力的锁链坚硬无比,几乎纹丝不动。
李雨升额头上泛起青筋,眼中堪堪要冒出真正的火焰来,牙齿恨不得因为发力而咬碎,鹿明烛的身躯因为他的动作被带得微微晃动了几下,猛地咳嗽几声,闭着眼睛偏过头去。
雨水自万米高空打落下来,所有人都是全身湿透,鹿明烛也不例外,他试探着开口,每次却只有咳嗽和呕血,试探着想要睁眼看一看李雨升,却被雨水打得眼皮都掀不开。
又是几道金光刺过鹿明烛的身体,他吃痛低下头去,总算得了睁眼的机会,水雾朦胧中似是看见扶应竟然和骆欤非斗起法来,但已经没有心思思考太多。
“退……”
“什么?怎么了,你别急!我马上就把这破链子掰断了!他妈的,老子马上就救你出来!”
“……退后……一点……”
鹿明烛说完几个字后紧接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已经变得浓稠的血液顺着嘴唇开合流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里面隐约好似还夹杂着什么黏膜。
李雨升回头看向鹿明烛,看着鹿明烛眼中灰雾翻滚着散去,一双眼睛在被雨与雪污浊了的当下黑白分明,显得尤为干净,微微转了过来望着他,勉力地在说:“那枚铜钱……扔起来……越高越好……”
“好,好!”
李雨升不敢有片刻迟疑,赶忙将方才收好的、自鹿明烛口中掉落的花钱取出,用自己已经破烂的衣角草草擦净,后退一大步,紧盯着鹿明烛,深吸一口气,将铜钱高高地抛了起来——
雨势过于滂沱,饶是李雨升已经用了大力气,花钱还是未能飞的太高,偏就在它升至顶点、开始力竭坠落的时刻,于半空中嗡嗡颤动着停滞下来。
接着,原本散落在鹿明烛身侧、随着铜钱剑粉碎而落地的钱币竟然同时迎着暴雨升了起来,一个又一个的铜制圆环在空中停留数秒,某一瞬间像是突然得到什么指令,飞快地依次撞向锁链上被李雨升砍出豁口的位置。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成一片,无数铜钱轮流加深锁链上的豁口又掉落在地,金色的火星迸射出来又被雨水浇灭,锁链链接的部分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终于彻底断裂开来!
鹿明烛立时翻过终于重获自由的右手,紧紧抓握住垂下的锁链,不顾掌心被烧灼冒出白烟,将锁链向着前方用尽全力地甩了出去——
“骆欤非!”
锁链在鹿明烛的手下无限向着前方延长,然而毕竟鹿明烛身负重伤后继无力,锁链延长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就在它几乎停止、要坠落在地的瞬间,一只手指上刻着黑色咒文的手将锁链稳稳地接住了。
下一瞬间,整个锁链自那只手下开始被红色迅速覆盖,一路如同炸弹烧着的引信,将整条锁链、将捆缚着鹿明烛全身的所有链条一齐包裹成了血红的颜色。
“开!”
清朗但低沉的男声只喊出一字,却好似有无数咒语、无数经文同时迸发而出,紧接着是“碦咔”
几声,鹿明烛身上的锁链竟然尽数碎裂开来!
“轰隆——!”
伴随着锁链破碎,沉寂多时的雷电之声再次响起,一道堪比成年人大腿粗细的白光仿佛蕴积了无数被戏耍、被无视、被反抗的愤怒,劈在了解见鸦的身上。电流一路顺着锁链快速蔓延,转瞬间与之相连的扶应、骆欤非齐齐坠落在地,接近锁链附近、或是站在血池与积水地的其他道士天师更是没能幸免,不过眨眼的功夫,有几人甚至当场成为了黑色的一团焦肉,被雨水浇出滋滋的白烟。
李雨升早一把将失去了束缚也失去了支撑自己身体能力的鹿明烛接在怀里,不敢耽搁片刻跑到了廊下能够暂且躲雨的地方,外间的惨叫声、雷雨声、打斗声终于与他再也没有一点关系,李雨升只看了一眼鹿明烛紧闭的双眼和嘴唇,不敢再去试探他是否还有心跳鼻息,强盗一般闯入门板被这一番天雷地动的灾祸震塌的人家里,看也不看那些瑟缩在地上、抱成一团发抖流泪的人,将鹿明烛放置在歪斜了多半的床铺上,把他全身被雨水血水湿透的衣服尽数扯下来,更不敢去看鹿明烛在致命的位置有没有什么伤疤痕迹,迅速用干燥的床单将他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不能去医院是不是……你不能看医生是不是……鹿明烛,你再睁开一次眼睛,你再和我说说……你再和我说说我能去找谁、我应该怎么帮你……你没那么容易死,你说过、女魃也说……”
李雨升将鹿明烛牢牢抱在身前,皱紧了眉眼喃喃自语地念着,却在不经意提到了女魃之后顿住话头,缓缓睁开了双眼。
一声接一声的雷鸣震撼大地,一道接一道的闪电划破长空,雨声之下有人声的惨叫与高喊,李雨升抱着鹿明烛躲在自认为安全的方寸之地,却听见一句咒语盖过了所有大大小小的声响,直直钻进了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