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昨天有钓鱼的人在湖里发现了一具已经腐烂到几乎只剩下骨头的女尸,比对之后发现是多年前失踪的一位妇女,她是……来娣的母亲。”
“啊??”
李雨升瞬间坐直了身体,声音立刻拔高了八个度:“她妈也死了??”
鹿明烛点点头:“报过失踪。其实是‘拍喜’的时候拍死的,丈夫和其他家属目前算是在逃。那天……那天的厉鬼……”
“……就是她妈妈?”
“嗯。”
得到鹿明烛肯定的回答,李雨升也低下头,沉默良久,才低声道:“怪不得小丫头片子说感觉很熟悉,怪不得那厉鬼一直扑她。所以我们其实是,当着她的面,再一次把她的妈妈给杀死了……活着的时候估计没什么好日子,死了以后竟然最后一面也……哈。”
“是我杀死的,不是我们。”
鹿明烛有些着急地对李雨升说了一句,看着李雨升沉闷的脸色,抿了抿唇,轻道:“厉鬼被杀死后无论魂魄怎样,肉身都会回到原位。现在得以被发现,真相有了大白的可能,冤屈能够被洗刷,就……”
“小美人儿,你说,迟来的正义,还算是正义吗?”
李雨升抬起头来,捏紧了自己的手机,对着鹿明烛笑了一下,“‘颅针求子’、‘拍喜’、‘打生桩’、‘殉葬’……这些人生生死死,最后留下的最多就是很快会被人忘记的一段报道,什么‘警醒世人’之类的,占不去一分钟时间,甚至有可能连报道都没有。呵。”
“至少……至少活着的人要尽力。”
鹿明烛低声说着,李雨升却摇摇头,向他伸出手去,鹿明烛便将自己的手递过去,让李雨升握住了。
“小美人儿,你见过地狱吗?”
“嗯。”
“什么样啊,拔舌头、烧皮肤、挖眼睛挖鼻子?”
李雨升一边说话,一边仰头看向鹿明烛,鹿明烛不想让他太难受,只轻轻地答道:“差不多。”
“地狱里受这些刑的还都是十恶不赦之人呢,也不知道丫头片子、她妈妈、那俩小孩儿……昨天那个姑娘,都做了什么恶,要生生受这种罚?照我看,这人间比地狱还惨烈,至少地狱里没有冤假错案、没有十几年甚至永永远远的无辜者曝尸荒野、犯罪者逍遥法外。”
鹿明烛答不上话来,只能与李雨升对视着,片晌之后,他听李雨升对自己说道:“倘若我这辈子又枉死了,你千万记得,别非得要让我有下辈子了,好吗?”
鹿明烛看着李雨升,李雨升也在看着他,眼神是认真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鹿明烛实在回答不了李雨升的话,想要点头认了,可就连头也点不下去。
李雨升望着鹿明烛不情不愿的脸,一言不发地等了鹿明烛一阵子,见鹿明烛确实不愿意答应,禁不住总算温和地笑了一下,低声问:“你活了这么久,活够了吗?”
这是鹿明烛没想过的、会从李雨升嘴里问出来的问题,他先是下意识地回答:“很早之前就不想活了。”
之后才反应过来,定定地看着李雨升,说道:“扶应告诉你了。”
“告诉我什……”
李雨升疑惑了一瞬,立时反应过来,扶应曾经和自己说过“你能杀死鹿明烛”
云云的混账话,自己早就没当回事忘记了,鹿明烛看着淡然,其实什么都知道,一直在装没事。
“我愿意的。如果你想我……”
“想你什么。”
李雨升直觉鹿明烛要说出些不好的话来,当即打断了,拽着鹿明烛的手将他拉近了些,另一只手顺顺当当揽住了鹿明烛的背,“想抱着你,想亲你,想和你睡觉,你愿意的?”
概因两人之间没出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鹿明烛对于李雨升毛手毛脚吃豆腐的行为已经不再害怕抵触,他撑着上身伏在李雨升怀里,将额头抵在李雨升的肩上,缓缓摇了摇。
“宁死不屈啊,小美人儿,这么贞烈。”
李雨升玩笑着拍了拍鹿明烛的背,哄孩子一样晃着身体,却没再说话。
他开始想——想这些日子里遇到的人、遇到的鬼,想鹿明烛,想自己根本想不到的上辈子,想父母,想乡下的老家。
种种思绪一旦提起就无法收拾,李雨升很想开口说一句自己要回老家看看,可也知道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不由得抱紧鹿明烛,将一声叹息藏在了他的肩上。
翌日,李雨升起了个大早,同鹿明烛一起去警局了解后续。
手续签字写了不少,然而案子没有了结,房子还是不能归给李雨升去住,好在李雨升早就不在意有没有这个房子可以住了,中介的人也在,不过不是卖房子给李雨升的那个人。新人点头哈腰赔着笑脸说可以给李雨升换一套房子、随时可以带看,警局这边也出具了一份补偿协议。
李雨升有心说一说荞头崖村子里的事情,然而动了几次唇,最终都没有开口——毕竟很清楚,说得再多都是枉然徒劳,要是显示出自己对这件事情关注过度,说不准甚至会惹火上身,强龙都知道不该压地头蛇,更何况他李雨升别说强龙了,在各路神仙面前能算个蚂蚁已是不得了。
心思困顿,神情也就疲惫,李雨升懒得敷衍房屋中介的人,一时更是没有心思去跟着看房子,摆摆手推脱了一番,敷衍假笑着出了警局,也不叫车,也没回头同鹿明烛说什么话,低着头面无表情地走到了近旁的公园里,绕着按摩用的鹅卵石路走了整三圈,最后坐在了偏僻的长椅上。
鹿明烛没主动同李雨升搭话,好歹跟着一起坐下了,李雨升搭着腿安稳了一阵,实在煎熬不过,从口袋里将烟和打火机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