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卓霖想好了。等青州城的疫病一好,他就跟着赵青鹊。她行医治病,他就给她晒药煎药。他还要带上富贵,若是不带他,他那张嘴巴一定要骂遍自己祖宗十八代,狠狠骂自己没有良心。
可是,赵青鹊却突然毫无征兆地病倒了,瘟病突然来势汹汹地扑在她身上。贾卓霖轻轻扇着碗里的药汁等着它放凉再端给青鹊。
他回头透过昏暗的烛光,看到赵青鹊在黑暗里一双灼灼发亮的眼睛。赵青鹊靠在床上一言不发地望着月亮,眼睛一眨也不眨。
贾卓霖端起药碗,坐到床边递给她。赵青鹊不停咳嗽着,面孔涨得通红,看了他一眼后伸手接过便一口气喝了下去。
他从怀里拿出干净的帕子轻轻擦过她的嘴角。边擦着,边温声细语地说:“你好好吃药,等你好了,我们便一道出城。好吗?”
赵青鹊咳得眼泪汪汪,双手捂着胸口喘着大气费力地说:“我从老天手里抢命,老天大概是看不过去,如今,倒也要把我给收去了。”
贾卓霖低首垂目,突然翕动嘴唇站起来,扭头轻声说道:“不会的,其他人都能好,你肯定也能好,你莫要胡思乱想,每日只好好吃药就行。”
哀怨就像瘟病一样涌上赵青鹊的身体,她眼睛里一丝光亮不在。之后无论赵青鹊说什么,贾卓霖只默默地照顾她,纵使赵青鹊到后面开始发脾气,他也任由那些瓷碗砸在自己头上。
一日,贾卓霖带着一包桂花糖回来,远远就看见许久不出门的赵青鹊站在门口。
他连忙跑过去,笑着将桂花糖递给她。“秋天到了,这桂花糖又甜又有香气,你肯定喜欢。”
赵青鹊看着他一言不发,伸手接过桂花糖看了又看。她突然抬头望向他。此刻,贾卓霖才看见她眼眶里积蓄着的泪水。
像是委屈极了,眼前之人突然伸手紧紧抱住贾卓霖,贾卓霖一愣,刚想伸出手抱抱她,赵青鹊便将他狠狠往外一推,就要把门关上。
她哽咽委屈地吼着,“你不要再来了,不要进这个院子,我会自己照顾自己。”
贾卓霖立刻伸手挡住,出声反驳道:“不,我陪着你,那些草药如今我都识得,你想要什么药,跟我说,我便煎给你。”
赵青鹊不听他的话,自顾自又关门要赶他出去。她没有力气,更推不过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她委屈至极,突然大哭起来,汹涌澎湃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颤着声音说道:“你是不是想要我死啊。”
听罢,贾卓霖脸色一变,连忙说道:“我不是,你莫哭,我马上走,马上走。”
贾卓霖松手,木门重重阖在眼前。
门内的赵青鹊靠在门上,浑身上下哆嗦不已,身子承受不住地缓缓往下滑,嘴里轻轻嘟囔着,“哪还有什么药啊,都给病人用完了,我没给我自己留。”
她哼笑一声,眼泪挂在下巴上,只是这虚弱无力的声音永远都传不进门外用力拍门之人的耳朵里。
贾卓霖一如往常又要去蹲在赵青鹊的门口,贾富贵看着他风吹日晒地去守门,像是实在看不过去。
他蓦地开口道:“别去了,你去了也救不了她。若是染上疫病,青鹊姑娘的好意就……”
一直沉默的贾卓霖突然大声吼道:“我如何救不了她!”
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牙关紧紧咬着。他伸出手紧紧抓住贾富贵的衣襟。
贾富贵突然红了眼睛,眼泪淌过他丑陋的脸颊,顺着崎岖的面皮大颗大颗掉在地上。“哪还有什么药啊,没了,都没了啊!青鹊姑娘不让我和你说。”
贾卓霖瞳孔蓦地一缩,抓住衣襟的手不住颤抖着,几乎惊恐地望着贾富贵,随即身子像没了支撑轰然倒地。
“好弟弟,好弟弟。”
贾富贵紧紧抓住贾卓霖的肩膀。这是他第一次严肃正经地说话。
“你听我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救不了她。”
眼前之人陷进虚无,突然起身要往外跑,“我去找别人救她,她救了那么多人,他们不会见死不救的,他们不会见死不救的。”
贾卓霖听不见后面的呼喊声,他冲到大街上,一家家敲门,他求那些曾经救助过的人。可他们只摇摇头,听见赵青鹊得了疫病,连忙就把门关上。
泪水不受控制地坠落,一颗接着一颗打湿他的衣衫。他不放弃,求到一个男人时,男人嫌恶地一脚踹开他,明明当初男人跪着求他们救他一命。
男人忍不住破口大骂,叫了官府。官府的人来了,只当贾卓霖疯病又犯了,一顿毒打,打得他浑身鲜血迸溅。
贾卓霖一身硬骨头对着男人开始大骂,他又开始怒斥那些围观的人没有良心。
那男人当众被骂得面红耳赤,直接叫官兵割了贾卓霖的舌头。
贾卓霖躺在地上,神情痛苦到极点,嘴巴艰难地开合:“你们救救她吧。”
一刀下去,他满口是血,终于断了话音,再也念不出来。
剧痛传遍身体的四肢百骸,不住涌上来的血沫子堵住了他的嗓子。贾卓霖口里呜咽嘶吼着,还在瞪直双眼求人。
他的模样太过骇人,围观的人四散而去。
沈澈突然发现自己倒在地上,她看到远处站着的自己和谢棠。
她突然变成了贾卓霖,她痛得浑身颤抖,无数的棍子打在自己身上,她清晰的听到自己的骨头被一根根打断的声音。嘴里血气翻天,呼救不成。
谢棠发现身侧之人的眼睫不安的眨动,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他暗了眸子迅速地出手点了她的后背。
沈澈瞬间睁开惊恐的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她突然感觉有湿润的液体划过面孔,伸手摸了摸,移到眼前只见指尖上闪着像水光一样晶莹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