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辛明总觉得自家这个高考生和别家的不太一样,过于从容,像是提前背过高考答案,上了战场就能拿满分。
“赶紧给我下来!”
宋诚不管:“我不放心你俩自己去,万一被人坑了咋办?”
“我被人坑?你觉得有可能吗?”
宋诚对此不置可否:“反正我活到现在十八岁,也没被人骗去餐馆洗过盘子。”
宋辛明面上一垮,深知自己在这俩祖宗面前已经毫无长辈威严可言了,只能勉强端出一副架子,高声喝他,让系好安全带。
上车点火后,五菱荣光小卡挟着风尘,一路绿灯开往了市郊的批发市场。
早上给宋清打电话的人,就是在市郊批发市场卖米油的吴老板。
昨晚她躺在床上思考小卖部的进货问题,还没能理出个头绪,就两眼一眯,睡了过去。梦里看见外公坐在小卖部的收银台前,手指点着桌上玻璃,也不说话,只朝她笑。
昏黄烛光映在他脸上,把那笑容拉长,长得瘆人。
该说不说,就算眼前那人是她亲外公,这种入梦方式多少还是有些不道德。
于是宋清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大义灭亲,双眼紧闭念起“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末了还伴随几句“退、退、退”
。
就这样猛地从梦中抽离后,她躺在床上呆呆地看了将近半个小时的天花板,有种说不出的恍惚。
但缓过神来后,又立马拍了拍发麻的手脚,一边念叨着“富强民主”
,一边打着手电摸进杂物间,翻找前些天收拾小卖部时搬回家的几箱子杂物。
她记得当初被压在收银台玻璃下的那几张批发订单上,好像都写有名字和电话号码。
终于翻到第三个箱子,在最底端看见几张被挤压得皱皱巴巴的批发订单后,宋清就地蹲下,对照着上面的电话一个个发去短信。
一番广撒网下去,一早起来就接到了吴老板的电话。
到地方后,宋清给吴老板打了个电话,对方很是热情,说要来门口接他们。
宋辛明在旁边听着,表情恹恹地给宋清先打了剂预防针:“这种热情过头的,往往就是最会笑里藏刀,坑人于无形的。”
年轻那会饭馆后厨的日日夜夜,都是他刻在骨子里的血泪经验。
宋清倚在车门上翻看这几天整理的excel表,她不像宋辛明,空有一身孤胆,既然要干正事,就不会打无准备的战。
这几天她把手头能找到的信息都翻了一遍,对比分析出了各类商品合理的出厂价,批发价,零售价。
新手被坑不见得,但她也确实是第一次进货,而且还是那么小一间铺子,需求不大,信用不高,就算她肯腆着脸画大饼,也没有人愿意听,所以在价格上要让步多少,能让步多少,她心里没底。
宋辛明见她十根手指歪七扭八地纠缠在一起,一脸紧张样,知道这事对她来说不算容易,于是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肩膀:“没事,到时候要是觉得哪里不满意,你就暗示我,我来唱白脸。”
宋诚也鼓励她:“没事的姐,你待会就放心大胆地讲价,我和小舅站你身后,保准没人敢凶你。”
宋清觉得这两人不像是来帮她谈进货的,像是来撺掇她干架的。
说要来接人的吴老板和宋清预想中的差不多,大腹便便,春风满面,乍看上去像四五十岁,但真实年龄应该比这要更大些。
吴老板见了他们仨立马伸出手来,一个接一个握住打招呼,夸宋清天生丽质,夸宋诚一表人才,夸宋辛明长得高。
宋辛明本来就端着架子板着脸,听到这话脸更臭了,连对方递过来一根烟,他都强忍着摆摆手,说自己不抽。吴老板也不恼,转头就开始跟宋清话起了家常:“你在短信里说,自己是老宋的孙女?”
宋清点头应道:“对,我是他外孙女,叫宋清。”
其实她早在发短信的时候就留了个心眼,找人合作,自报家门肯定是要的,既然要报,就得找个他们认识的搭上关系,而现成的关系,就是她外公宋则柏。
至于这关系够不够格,就得看他外公面子有多大了。
吴老板闻言,又拉开距离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连连点头:“那是了,其实仔细看你,眉眼跟老宋还是有些像的。”
宋辛明和宋诚就走在两人身后不到半米的位置,闻言对视一眼,默默擦了把汗。
吴老板说这话不算是客套,因为从小就有人这么说宋清,说她长得既不像爸也不像妈,倒是和外公有几分相似。
宋清小时候并不是很乐意听这种话,她觉得外公皮肤又黑又皱,脸上没几两肉,眉毛和胡子又常年乱糟糟地糊在脸上,像极了村口饿了半个月的流浪狗,而且还身带残疾,实在算不上好看。
所以那时总觉得当着她面说她长得像外公的那些人都没什么情商,忒不会讲话,因而每每听到都要板脸。
但长大后却渐渐不再抗拒这件事,连她自己有时候猛然看见外公的相片,都会被两人神似的眉眼惊到。
如今时隔多年,又听到别人这么说,莫名还有点怀念:“哈哈哈我也这么觉得。”
吴老板觉得这姑娘笑起来讨人喜欢:“笑声也跟你外公一样——”
“爽朗!”
宋清觉得这家常算是唠到位了,默默把话题引到正事上来:“吴老板,我看我外公的进货订单里,你们家是卖米油的?”
吴老板憨笑应她:“对,我家铺子就在前头,以前你外公小卖部里的米啊油啊盐啊之类的,都是在我家进的货,合作了得有二十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