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屋内的气氛还算愉悦。只因有阿清在,那顽劣的小男孩也不敢放肆吵闹。不过,这屋子太过狭小逼仄,又坐了太多人,空气着实不大好。李岫只觉脑袋昏沉,胸口闷堵得厉害。于是喃喃地说:“你们吃,我出去透透气。”
而后缓缓起身,脚步虚浮地离开了饭桌。
李岫出去之后,李崟和阿清也无心吃饭。过了许久,仍不见人回来,李崟便也寻了个借口出去。实际就是放心不下妹妹,出去找她而已。
屋子里不见妹妹的身影,李崟便开始四处寻觅。终于,在一条静谧的小巷中看到妹妹蹲在墙根儿下,肩膀不停地一抽一耸,似乎在暗自哭泣。他缓缓地凑过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不会喝就别逞强喝,这下难受了吧。”
说着便伸手去扶李岫的肩膀,试图将她扶起来。
李岫抬起头,甩开他的手,腾地一下站起来,泪眼婆娑的瞪向他,哽咽着谴责:“我喝不喝,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啊,我是你哥,不关我的事关谁的事?你可是我的李岫凉子啊,我的女神。”
李崟又耍起小时候那一套,嘴巴跟抹了蜜似的甜,说着伸手就要去给李岫抹眼泪。他耍起崟式幽默依旧得心应手,功力不减当年,可李岫却已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女孩。
“呵呵。”
李岫苦笑了两声,轻轻推开李崟的手。“你是我哥,对,你是我哥,你只是我哥。”
她眼里闪着泪光,茶褐色眸子里透出浓重的悲凉,故意将那声“哥”
拖得又重又长。
李崟怔在原地,呆呆地望着李岫,心中一阵讶异。她真的不再是从前的小女孩了,曾经的妹妹,决然不会以这样的语气与自己说话。那时的她,只会撅起粉嘟嘟的小嘴,把鼻涕毫无顾忌地抹到自己身上,就连嗔怒的样子,都透着惹人怜爱的稚气。可如今的李岫,话语里和眼神中都充满了攻击性,她盯视着自己的那道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虚伪。”
李岫从嘴巴里迸出冷冰冰的形容词,那两个字就像刺刀一样,直直戳向李崟的脊梁骨。
李崟理亏在先,根本没有底气辩解,只得转移话题,避免事态演化得不可收拾。毕竟一家子都在,闹出什么事端来就不好了。“岫儿,胃痛吗?我给你买点解酒药去吧。”
说着,他扭头看向几米开外的小药房。刚巧发现药房小窗户里,有个脑袋探出来,正往他们俩这边望,于是忙转过身子,用自己的后背把李岫完全挡住。
“不需要,多谢你的好意了。把你那些虚伪的关心收起来,用在你老婆孩子身上吧。”
李岫虽然力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声音还是有点儿颤抖。
“岫儿……”
李崟理亏,不知如何回应,只能喃喃唤着她的乳名,还无法克制的将十根指头关节捏得咯嘣咯嘣直响。
“孩子几岁了?”
李岫话锋一转。
“六岁了。”
“呵呵。”
李岫的喉咙里又发出两声苦笑。把手举到李崟眼皮子底下,一根根掰起手指,嘴里还不住的数着数,从一一直数到八。而后断了筋骨似的,两只手一下子垂落下去,带着哭腔说:“我走了八年,你孩子都已经六岁了,也就是说,我离开家不到两年,你就结婚了。可以啊,你可以结婚。可是你当初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为什么啊……”
她已泪流满面,哽咽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岫儿,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我当时说那话是……是想让你安心考大学,这样以后能找个好人家。但是这个什么阿清的不行啊,他身上有还有纹身,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李崟再次转移话题,将矛盾引到阿清身上。
李岫抹了抹眼泪,心想,自从认识阿清起,他就一直穿着长袖,平素就没瞧见他刻意露过纹身,今天也不例外。唯一一次展示了那个大花臂,就是在汉堡店里吓唬成笑梅。这样一想,也就通了,必定是成笑梅偷偷在哥哥耳边吹的风。
她有些不爽,可转而又一想,既然成笑梅跟哥哥说起了阿清手上的刺青,那想必也一定说过那天汉堡店里发生的不愉快。哥哥心里怪是能藏住事的,竟然半个字都没在自己面前提起。
想到这里,李岫愈发恼火,横起眼睛瞪向李崟,阴阳怪气的说:“你的意思是……我考不上好大学,或者没考上大学,就找不到好人家了?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婊子,我是烂货?呵呵,婊子还能配什么人吶,只能配混混啊。这不是天造地设的吗?你不就是这样想的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心里就那么想的!”
李岫突然尖叫,白剥剥的脸一下子红透了,大颗大颗清亮的泪从眼睛里往下掉,无知而无觉。
“我不是!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我没有!”
李崟也吼了起来,一拳砸在巷子的墙壁上,顿时鲜红的血柱顺着手背的骨节就往下淌。
他不觉得疼,可李岫见了,心却疼得厉害。那一腔的恼怒,瞬间化为更丰沛的眼泪。她从裤兜里掏出几张纸巾,颤颤巍巍的包住李崟的手,抽噎着埋怨:“你干什么啊?”
哭着哭着,怨气就没了。
这时,阿清来了。他只见到李崟捶墙,没听见其它的。见李崟流血,他急忙快步上前询问伤势。李崟冷眼瞧着他,淡淡说了句:“没事,回去吃饭吧,大家都等着呢。”
说着,当着阿清的面,用手指帮李岫抹开了脸上的泪,又宠溺的摩挲了两下她的头,宣誓主权似的说:“岫儿,别哭了,让人看见了不好。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