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色好了,气质也好了。”
妹妹安静的望着他,不舍得移开目光。
“我要努力,争取早点转正。”
李崟松开摩挲妹妹的手,在胸前捏成拳头,对着妹妹宣誓一样。
“以后,你当了大官,就会嫌弃我了。”
李岫忽然没来由的说了一句。
“傻瓜,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嫌弃你呢,不会的。”
李崟伸手帮她把额前被汗打湿的碎发拨到一边,轻轻柔柔地回答。
“总有一天,你会嫌弃我的。”
妹妹说着,眼角倏然淌出一颗清亮的泪。
二零一三年37
负罪感。
一个什么罪都没犯过的人,因何会一直背着深重的负罪感活着呢。
李岫对很多人都有负罪感,对小山,对母亲,对父亲,对哥哥,甚至对尹梦娇、崔颖芝和孙宇宁,都有这种感觉。只要有人对她透露过微浅的善意,她都会深深记在心里,当他们之间不和谐的时候,她就会觉得全都是自己的问题。
是自己不够努力,没考上理想的大学,所以才毁了母亲的人生。是自己不够决绝,收了小姨的胸罩,才害死了小山。是自己在羊水里没幻化成男孩,所以才让父亲在李氏家族立不住脚,是自己愚蠢至极,没能守住清白,才会错失与哥哥之间的缘份。她甚至觉着,母亲头顶的白发、父亲手上的老茧、小姨的褴褛衣衫,都是她的错。
所以在父亲极尽隐晦的劝她离开岩山滚回上海的时候,她没有辩驳,没有抗争。这是一种长久形成的压制,无论她在阿清面前表现得多么活泼,整治高铭的模样多么嚣张,一遇到父亲、母亲和哥哥,所有蓬勃的气场便都被压了下去。
从乡下祖宅回来的路上,李岫对阿清说,我们直接去火车站吧,去买回上海的车票。
阿清欣喜的答应。他知道,不是岩山这座小城克她,而是这里已经没了在乎她的人。
从火车站的售票大厅出来,李岫的精神好了许多,走路的样子不自觉又变成了一只小兔子。她把两张红彤彤的火车票捏在指间,歪头对阿清雀跃地笑道:“最早班,后天上午九点三十八。”
说着,将火车票递向阿清,俏皮的叮嘱:“好好收着。”
阿清咧嘴憨然一笑,红着脸反问:“给我拿着吗?”
“我经常把东西弄丢,还是你保管比较靠谱。好好收着哈,这可是我的后半生。阿清,我的后半生……以后可就交给你了。”
李岫边说边把车票递给阿清,随后迅速低下头,遮掩住那微微泛红的眼眶。
阿清小心翼翼地接过票,顺势轻轻拉住她的手腕,微微一扯,便将她整个人温柔地揽进了怀里。他紧紧地攥着车票,也同样紧紧地搂着李岫。泛着青色胡茬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轻轻缓缓地反复摩挲,下颌骨随着动作若隐若现,微扬的嘴角挂满了深重的爱意。
“放心吧,你和这张票都交给我。”
阿清的措辞难得深情,说罢,他低下头,在李岫的头顶落下一个吻,绵长而炽热的深吻。
从车站返回房车后,李岫便帮忙一起整理东西。夕阳很烈,从敞着的车门里一箩筐地涌进来,轰轰橙橙的,像点了一盏大瓦数的葫芦灯。
阿清被刺辣辣的反光晃得眼睛发花,嘟囔道:“都几月份了,还这么热。”
“上海比这里还要热呢,不过……上海有好吃的冰淇淋,下了车我就带你去买。”
李岫把阿清刚迭好的衣服,又摊开来,胡乱搓成一团,两只眼珠滴溜溜的瞅着他乱转,没一会儿又咯咯地笑起来。
“你再这样子搞下去,天亮了都收拾不完,不准捣乱啦。”
阿清拿手指轻轻刮蹭了一下李岫的鼻梁,语气里夹杂着那种齁死人的甜腻。
“嘿嘿。”
李岫倒在窄床上打了个滚儿,侧过身子专注地睨着阿清,眉眼间尽是脉脉的柔情。“我最讨厌的事就是收拾行李。”
“收到,大小姐,以后这些事就让我来做。”
阿清抬眸瞄了床上的小懒猪一眼,又低下头继续认真的迭起衣服,“租金还没到期呢,房东估计不会退租金。就先这么放着吧,我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有点舍不得地里种的那些菜和花。”
阿清本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李岫心里又涌起一股负罪感。她觉得,是自己的决定太过草率,害苦了这些长势正旺的植物。
阿清察觉到她脸上的阴霾,刚准备开口解释,李岫的电话倏然响了起来。
是李崟打来的。
不知为何,一看到这个来电显示,她只觉得心里发虚。她匆匆瞥了阿清一眼,然后捂着话筒站起身来,小声对正在迭衣服的阿清说道:“我出去接个电话。”
阿清一门心思都在盘算着该带哪些东西去上海,听到李岫的话,他只是“嗯”
了一声,压根儿没抬头,自然也没有察觉到李岫脸上的不自然。
没过一会儿,李岫就回来了,神情有些怪异。“我哥说今晚为我践行,一起吃个饭……阿清,我们要不要去呢?”
阿清并不知晓他们之间的过往,想都没想就回了一句:“你哥邀请啊,那去呗。”
“真的要去吗?”
李岫又问道。
“以后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了,去吧。”
阿清回应道。
一路上,两人又变成了两颗闷葫芦。阿清脑子里尽是琢磨着去上海该带的东西和离开前需要处理的事情,李岫则呆呆望着窗外,茶褐色瞳仁里只有被晚霞镀了一层金边的、不断向后退去的、专属于岩山的景色。
正这么安静着,阿清的手机冷不丁地响了。他单手接起电话,眉头逐渐发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