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岫憋着笑,慢悠悠地摸出录音笔,递给了高铭翰。“高总,这只笔呢,那也是公司的财产。等我回上海的时候,会跟行政那边说一声,这东西现在移交到你手上了。你可别打歪主意私吞啊。好了,走了,祝您在岩山……能大展拳脚,得偿所愿。”
说完,挽起阿清的胳膊就走了,只留下高铭翰一个人,呆站在空寂的走廊里。
憋了一肚子气的高铭翰,目光刀子似的,恨恨地盯视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直至看不见,方才“砰”
地一声摔上房门。
摔完房门仍不解气,于是他一把扯掉身上染血的睡袍,用力踢到一旁,随后转身走进浴室。清洗完鼻腔和身上的血迹后,满心愤懑地回到卧室,一屁股坐到床上,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李主任,你你妹妹回宾馆了。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她现在可是因为这个记恨我,我还挨了他男朋友一拳,鼻梁差点断了。哎呦……”
高明翰把故事讲得义愤填膺,情绪降临时,还不忘摸了一把酸麻胀痛的鼻子,演戏似的从喉咙里挤出两声痛苦的呻吟。
“你等一下。”
电话那头传来李崟谨慎而低哑的声音。
“哦,好好。”
高铭翰敛了一腔悲怆,声音也不自觉降下来。
片刻,电话那头再次传出李崟的声音,音量比刚才高了不少,似乎找到了适合通话的安全场所。“你说她跟那个阿清在一起?她昨天晚上也跟他在一起吗?”
“肯定是啊,她还要带着阿清一起回上海呢,今天就是来逼我让她辞职的。在我们上海,员工要辞职,怎么都得提前一个月提交申请,她可倒好,说走就要走,不同意就带着人来胁迫我,还动手!”
高铭翰越说越激动,声调再也难以遏制。
“他要跟那个阿清一起……回上海?”
李崟根本不在意高铭翰是否受伤,也不乎什么流程,什么胁迫。
“是啊,那个杀人犯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你妹妹骗得一愣一愣的,什么都听他的,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李岫她以前不这样啊,多乖的一个囡囡。就是这个阿清,把她给带坏了。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李主任,你看我这鼻子也塌了,得力助手也辞了职,后续工作还不知道怎么办。早知道这样,当初我是真不应该答应你,现在赔了夫人又折兵。那个……李主任,我知道您贵人事忙,但是答应我的事,可千万别忘了。”
高铭翰自顾自的唠叨,电话那头却迟迟没有动静。“李主任,李主任,您还在听吗?”
高铭翰此时才察觉到对方似乎不太高兴,于是赶忙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试探性地问道。
“我知道了,答应你的事情,不用担心。那就先这样。”
李崟的声音平淡如水,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公事。话落,电话便挂断了。
听着电话里“嘟嘟嘟”
的挂断音,高铭翰大骂了一声“操”
,随后将手机狠狠地摔在床上。
处理完这件棘手的事,另外一件就轻松的多了。然而,这只是李岫未见到父亲之前的想法。
与父亲的会面,并不像她想象中那般轻松。先不说见面之后的事,单单找父亲的住处,就弄了个大乌龙。
李岫回到岩山之后,与家人之间的沟通并不多。她还以为父亲跟小姨住在一起,就是上次全家人一起吃饭的那个小破屋。幸好去之前,她打了个电话给小姨,才知晓原来这么多年,父亲并未与小姨一起生活,而是住在乡下的李氏祖宅里。
小姨说,很早他就搬回去跟崎堂哥的父亲作伴了。崎堂哥的父亲身体不好,母亲前几年又过世了,没个人照顾。也不知是父亲主动请的缨,还是崎堂哥拜托的,反正他在那老宅里已经住了好些个年头了。
李岫又问,你怎么没跟着一起去。小姨吞吐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她也就没再问了,这话本就不该问的。问了,竟有些对不住母亲的意味。
吃过午饭后,阿清开车带着李岫回了乡下的祖宅。
还是那个陌生又肃静的高门大院,光是大门门楣上那块牌匾,就让她觉得压抑,透不过气来。李岫没进门,站在门口打了父亲的电话,把他叫了出来。三个人花了十几分钟,好不容易找了一棵位置偏僻,枝叶又繁茂的大树,方才找了几块石头垫在屁股下,安心地坐在荫凉底下闲聊起来。
客套的寒暄,局促的氛围,父女俩像是两个陌生人,有种很难走进彼此内心的疏离感。而一旁的阿清,就更难插上话。
父亲抬手卖力地驱赶着身边的苍蝇,一刻也不得闲。李岫跟他讲话的时候,他也不抬眼。父亲不是看不上她,而是心里头藏着沉重的话,不知道怎么开口。
“爸——”
李岫提高了声调,拉长了尾音,她想打开这张力。
“嗯?”
父亲真的抬起头瞅着她。
“我和阿清真的在一起了。”
李岫说。
“啥意思?”
八年未见,父亲的措辞竟然跟哥哥有些相像,习惯用些母亲看不起的字眼“啥”
“咋”
之类。
“上次……我是请他来演的……男朋友。”
李岫沉眸瞄了一眼阿清搓来搓去的手指,脸颊漾起一抹淡淡的红。
“呵呵,你这个调皮鬼。”
父亲笑起来,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看上去和蔼又慈祥。他许久都不曾这样称呼李岫,上次这样唤她作“调皮鬼”
,大约还是小时候偷吃月饼,被母亲打趴在床上不能动弹的那次。
李岫那颗心,忽地就软了下来,鼻腔也跟着隐隐发酸。不等她把将要与阿清返回上海的消息告诉父亲,他老人家已然先开了口:“岫儿啊,阿清这小伙子看着人不错,你们好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