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等到八点,为什么不等到九点,十点,十二点,为什么不等通宵啊?是因为家里有老婆孩子在等你吧。”
听着妹妹没好气的挤兑,李崟不但没生气,反而笑了。他就那样盯视着她的嘴巴,微微撅起的嘴巴,眉眼间笑意盈盈,像看着十八岁那年的妹妹一样。她还是那个样子,一生气就撅嘴,红嘟嘟的小嘴巴要撅上天似的。
看见哥哥笑了,李岫气得直喘粗气,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她本来是想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他一顿的,没想到竟然被他以这种方式轻松攻破。
“下午我一直在这里等你,趁机也跟高总聊了聊。岫儿,别再赌气了,我都听说了,那个阿清根本不是你男朋友。”
李崟说着,伸手就去捏她的鼻尖。
李岫倏地躲开,旋身走向床边,一屁股重重坐在床沿儿上,气哄哄的回怼:“是不是我男朋友,又跟您李主任有什么关系?”
说罢,别过脸去,不再看李崟。
“怎么就跟我没关系?你是我的……妹妹啊。”
李崟顿了一顿,似乎在思考如何组织接下来的语言。这时,淡蓝色窗帘遮挡着的窗户被街对面的粉红色招牌点亮,整间屋子顿时弥漫起胭粉色的光影,雾霭般,迷离而梦幻。
“他不适合你。你知道那个付安清是谁吗?”
“是我男朋友。”
“你……”
李崟气得噎住。
“那些传言我都听说了,又怎么样?”
“我也调查了,他是个劳改犯啊,你明明知道,还跟他走得那么近?以后不准这样了。”
李崟倏然变得严肃,那张浸在粉色雾霭中的黝黑的脸,随着光影,乍明乍灭。
“你还调查了?李主任果然是雷厉风行啊。”
李岫扭过头来定定看向哥哥,甚至还竖起大拇指进行嘲讽。“跟谁调查的?不会是你家里那位女领导吧?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啊?说没说那天我像个泼妇一样骂她和你儿子?说没说……阿清像个流氓一样露出大花膀子恐吓她?”
李岫猜对了,但也只猜对一半。成笑梅确实跟李崟告了状,事发当天就告了状。还在今天饭后,添油加醋的,重新将那天的事情润色了一番。除了李岫说的那些,她还对李崟讲,李岫和阿清两个鬼鬼祟祟,不知道是干什么勾当的,说是什么文化宣传工作,搞不好干的全是见不得人的事。
她大抵是向旁人打听了李岫的过往,所以才会说下这么一番暗示性极强的话。
“岫儿,你别任性了!”
李崟抓上李岫的肩膀,粉红色的隐隐烟波之中,他看不出妹妹因为生病而脸色不好,也察觉不到她因为发烧而体温异常。他只是陷在自己的情绪里,连动作都带着气,那只大手直捏得李岫肩膀发疼。
“我没有任性,我就是觉得阿清人很好。这是客观的评价,即使他不是我男朋友,我也这么认为。”
李岫的声音倔强而嘶哑,听上去像是朦胧之中被叫醒,却死活不肯起床的模样。
“你没听说他杀过人嘛!”
李崟捏着她肩膀的手更加用力。
李岫咬着牙,抬眸撞上哥哥的目光,用近乎嘶吼的生硬语气回击他:“他没杀人!你不要听别人胡说八道行不行?!”
“你……你这小丫头怎么还是这个脾气!我不管你跟他是逢场作戏还是假戏真作,反正,就是不能再跟他混在一起。”
李崟像个长辈般,对妹妹下达最后指令。
“我偏要!”
李岫也不甘示弱,以同样强硬的姿态回应。
李崟气得干瞪眼。不过他没发作,接连叹了好几口气,又换了一副口吻,语重心长的说:“听说你们在争取文化部的一个项目,我跟祁部长还有点交情,到时候会帮你们说几句话的。还有……听高总说你们还准备搞一个文化节的活动,到时候需要电力方面协助的,直接来找我就好。”
李岫沉下脸去,没有说话。在半晌的沉默中,气氛算是缓和了一点儿。见妹妹仍在赌气,不肯吱声,李崟继续说道:“我想你过得好,找个好人家,最好……以后都能留在岩山,让我照顾你。岫儿,我想……我们一家人齐齐整整的,所有人都好。我不想你再去外面漂泊,回来吧,回到我身边……”
他大概许久不曾以这般抒情的语气与人表达过自己的想法了,所以声音显得局促而紧张。他将目光投向粉红色光亮投来的方向,就好像那双眼睛能够穿透窗帘,看见遥不可及的未来一样。而那只手掌却在李岫瘦削的肩膀轻轻摩挲,想通过抚摸感受她柔软的皮肤,和皮肤之下坚硬的骨骼。仿佛那样,她就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再也不会离开。
“一家人?呵呵。”
李岫冷笑,神色中闪过一丝阴郁和忧愤。“那妈呢?妈一个人起早贪黑的经营个破米粉店,你都不管的吗?今天那一桌子人才是一家人吧?你们在那里父慈子孝,怎么没人管妈吗?”
她猛地一把打掉李崟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动作决绝而激烈。而后腾地站起身,目光直直地刺向他,眸子里充满了戾气。
李崟紧皱着眉头,眼神闪躲,前额在粉红色迷雾中闪烁着细密的微光。“你见过妈了啊?……妈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而且……他们老人之间的关系很复杂,你离开这么多年,不了解情况。”
正当他费力跟李岫解释时,手机铃声兀地响起。李崟沉下头,匆忙瞥了一眼手机上的来电号码后,立马急急地按下了静音键,然后心虚又慌张地将手机揣回裤兜里,神色无比狼狈。
从李崟的反应里,李岫猜出了来电的对象。“你走吧,该回家了。”
她瞬间冷却了,像一块儿烧得通红的铁块,咕咚一声掉进冰冷的水潭里,呲啦啦冒起一股热气,而后迅速就冷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