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李岫做梦都想拥有的一天,至高无上的权力,哪怕这权力源自他人的庇护。可是,此时此刻,她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周遭同学的笑脸,竟是那么虚伪、狰狞,令她难受。而尹梦娇搭在她肩上的手,也让她觉得极度不适。她开始不太喜欢她身上的味道,那种花露水卷着烟草和厕所里的消毒水味道。
那些家伙点头哈腰的允诺,保证绝对不会欺负李岫。尹梦娇愈发得意,笑着翘起了二郎腿。李岫以为闹成这样也该散了,没成想他们不依不饶,将尹梦娇和李岫围了个水泄不通,嘴里喊号子一般齐声高叫起来:“嫂子,嫂子,嫂子!”
那架势,仿佛李岫今天不喊出这声“嫂子”
,他们誓不罢休一样。
尹梦娇眼角噙着笑,目光却似刀子一般死死锁住李岫的嘴唇,仿佛在逼迫她乖乖就范。李岫的鼓膜被吵得阵阵发疼,脑袋里犹如一群蜜蜂在嗡嗡乱撞,无奈之下,只得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了那两个字。
“嫂子。”
这两个字几乎细不可闻。说完,李岫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差点就要将早上喝的牛奶吐出来。在众人的哄笑中,她慌乱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捂着嘴急匆匆跑出了教室。
周日上午,学校放了半天假。李岫的心灰透了,阴沉着脸,一大早就出了门。这几天她都打不起精神,满心认定哥哥被尹梦娇给抢走了。按理说哥哥谈恋爱是件很正常的事,可她就是没法接受,还一股脑儿地把怨愤记在李崟身上,这几天都没搭理他。
李崟那叫一个莫名其妙,起初还以为是母亲下了禁令不许妹妹跟自己说话。可后来母亲不在跟前的时候,妹妹照样对他冷若冰霜,这可把他给弄迷糊了,绞尽脑汁地回想自己究竟是哪儿得罪了这小祖宗,却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个糊涂蛋,竟然还满心欢喜地等着今天上午跟李岫一起去看电影。奈何,李岫根本不知道李崟答应了尹梦娇去看电影,而李崟也压根儿不知道妹妹不会去。
昨天晚上母亲就吩咐李岫,趁着上午休息的半天时间去给小姨送酸豆角。小姨喜酸,早上吃米粉的时候每每都要放上好几调羹的陈醋和酸豆角。
外公外婆去世的早,家中没有男人,母亲就既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地将两个妹妹抚养长大。陶家的外貌基因确是优质,三个女儿都生得漂亮。可除了母亲以外,其它两个丫头却着实不让人省心。
李岫的二姨是个典型的恋爱脑,但凡有男人在她耳边说些好听的话,她就开始神魂颠倒,恨不得把命都给了人家。早几年的时候她嫁给了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商贩,母亲根本不同意这桩婚事,奈何二姨这丫头执着,偷了户口本,背着母亲与那个后生登了记。母亲气得大病了一场,还扬言要跟她断绝姊妹关系。然而,还没等母亲跟二姨做个了断,那丫头就跟着小丈夫跑去了新疆,只是听人说好像在那边做起了药材生意,别的就无从而知了。这么多年,她都没跟家里人联系过,母亲也没再提及二姨。
小姨今年三十多了,算是超大龄剩女,在清岩啤酒厂当质检员。她比母亲小了十岁,是三姊妹里生得最好看的那个,李岫跟她很是相像。身材都清瘦,脸蛋白剥剥的,阳光一照,白得透亮。她与二姨刚好相反,极度抵触婚姻。她觉得自己一个人自由自在的过生活,惬意的很,何必跳进婚姻的火坑,自取灭亡。
母亲常常叹气,说小姨大抵是受了西方思想的毒害,所以才不想结婚。她家里的墙壁上尽挂着些光屁股的外国女人,录音机里也没日没夜的放着一些洋鬼子的歌。母亲一劝她,她嘴巴里就乌拉乌拉讲些自由民主的东西,一副义愤填膺的亢奋表情,滔滔不绝。母亲不爱听,也听不懂,更加难以反驳。
小姨是唯一能让母亲语塞的人,母亲不想跟她硬碰硬,因而才派了李岫借送酸豆角之名刺探军情。前阵子母亲拖人给小姨介绍了个相亲对象,当兵复员回来的,在部队里是副连级,一米八的大个儿,母亲很是喜欢。这次派李岫前去,主要是想打探一下小姨与相亲对象的进展情况。
小姨住在啤酒厂的家属楼,这楼是啤酒厂分给职工的,离厂子很近,楼里楼外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麦芽发酵的味道。
到了单元门口,李岫抬头确认了一下那块挡在铁门上的大石头,而后拖着沉重的脚步,一阶一阶地往上走。到了四楼,直接抬手敲响了东边那扇门。
小姨在里头问了一声:“谁啊?”
李岫应道:“小姨,是我,李岫。”
听到是李岫的声音,小姨高声喊了一声:“等会儿啊。”
这一等,可真是漫长,许久之后,门才缓缓打开。
小姨开了门,身上穿着一件轻薄的白色绸子吊带睡衣,那睡衣的领口低开,近乎到了肚脐的位置,若隐若现地露出她迷人的锁骨和大片雪白的肌肤。两条如藕节般纤长的胳膊在睡衣的衬托下更显白皙娇嫩。不过哪怕胸口的位置再低,小姨那平坦的胸脯,也没现出一丝沟壑。她咽了咽口水,神色间透着几分慌张,似乎对李岫的突然到访很是吃惊。
“小姨,我妈让我给你送酸豆角来啦。”
李岫闷声说道。
“哦哦,快进来快进来。”
小姨忙把李岫让进屋里。
屋里的布置简陋又陈旧,墙上门上胡乱贴着好些个衣着暴露的外国女星海报。李岫哪敢抬眼去瞅,耷拉着脑袋就坐在了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