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饭铺人多嘴杂,陈宝祥也听了跟南山有关的传闻,知道韩九爷的名字。
此人原先是章丘铁匠,日本人占了章丘,逼他们兄弟,到兵营里去干活,起先是干锻造刺刀、打造锁链的粗活,后来看他麻利,选拔他到维修班,学着维修枪械。
韩九爷学了本事,摸清了章丘鬼子的换岗规律,带着自家七八个兄弟,偷了十几支长枪、三箱子弹,直接上了南山,占山为王。
“走吧,别乱说话。我记住你们俩了,要敢胡说八道,让你们过不了济南城的护城河。”
陈宝祥的内心十分萧瑟,没有生气,也没有惧怕。
这两个土匪的出现,让他想到了从前。
全家遭受灭门之祸时,他半夜醒来,血冲天灵盖,也想直接上南山,拉队伍,跟鬼子真刀真枪地干一场。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大不了,这七尺之躯,为了给父母、弟妹报仇,就豁出去了。
他陈宝祥满身武艺,响当当的济南汉子,总不至于比不过一个铁匠吧?
“谢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都是济南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今日不杀之恩,必当后报。”
两人沿着小路离开,脚步声橐橐响了一阵,很快消失。
“这样的猪狗不如之徒,只配当土匪吧!如果我陈宝祥落草为寇,难不成,要跟这种人为伍?”
陈宝祥苦笑,拿着一根枯枝,在溪流里搅了几下,泥沙翻滚,把两把刀子盖住。
回到家,柳月娥跟孩子都已经睡下。
陈宝祥先去柴房看看,里面空无一人。
他做出了最重要的决定,明日去梅花公馆探监。
不管他怎样珍惜结拜之情,当下都再也不敢相信吴一笑。
“狂嫖滥赌之辈,鲜有仁义君子。”
“友朋之内,不可有嗜嫖、赌、抽之人。”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嫖者好色忘义,近赌着急功近利,近抽者不知死活,故我陈家子弟,切记,切记。”
这都是父亲对他的教诲,从小到大,每时每刻,牢记在心。
他不相信吴一笑,也不相信神枪会,只相信自己。
这一夜,陈宝祥翻来覆去,眼前浮动着顾兰春的影子。
“见到她,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呢?”
“她进梅花公馆,看起来似乎是有意为之?”
“救她出来,接下来去哪里?”
天亮时,陈宝祥勉强入睡。
刚一闭眼,就看到有一只吊睛白额猛虎,从大街上冲进来,直扑后院。
他立刻拔刀,站在北屋门口,挡住猛虎。
屋内是他的家人,这是永远无法舍弃的。
生,一道生。
死,一道死。
“当家的,当家的……”
他听见柳月娥的叫声,猛地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