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说着,蒋晓美又戴上耳机,两手插到裤兜里,继续以无事发生的神情向前走去。
李峰立即意会她的意思,和她一前一后拉开距离,小心地跟在后面。
这个蒋晓美……从来没听妹妹提过,是她之前在预科班的同学吗?
作为哥哥,他一向自觉称职,特别是父亲早年南下干活后,为了省钱很久都不回老家,哪怕过年都是一个电话了事——当然,也包括妹妹死了,北上的火车里依旧没有父亲的身影。
或许他觉得回来也没有用,或许他嫌女娃死得丢人败兴。
李峰知道,父亲远远地洒两滴眼泪,就是他最外放的情感表达了。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这是父亲说过最有文化的话,也是他常常教导他们的话。
李峰始终牢记在心,所以他始终看不懂那些踩一脚别人就会快乐的人,而善带来的,常常是软弱的标签。
无可奈何。
作为家中仅剩的男人,李峰不得不拔苗而起,保护多病的母亲和年幼的妹妹,哪怕他只比妹妹大一岁——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忘了这一点。
他习惯了。
过早地接过父亲的责任,让他习惯了过早地成为一个能抗事儿的人。
小到做饭修理无所不能,大到为了保护家人可以逞凶斗狠。
渐渐地,他戴上了半截父亲的面具。
如果他只是李峰,只是李谷的哥哥,他会不会在妹妹面前更柔软些,她会不会向自己倾诉更多心事?事情会不会压根儿走不到最坏的一步……
如果……如果……
他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会创造“如果”
这种东西,是为了让人类在无数次对失败的复盘中承认自己的渺小无能吗?
承认自己无能,妹妹能回来吗?
那么“如果”
有什么用?
事实是,蒋晓美显然知道他是李谷的哥哥,而自己对妹妹的事情一无所知。
蒋晓美将他带到储物室,平时她主动负责帮老师管理体育器材,有这里的钥匙。
她谨慎地把门反锁好,走到厚厚的摔跤垫旁往上一靠,这才摘掉耳机,两手往后一撑,审视起李峰来。
“你是为了李谷才屈尊来体校的吧,大才子。”
李峰一愣,看来自己猜得没错,蒋晓美和妹妹的关系很亲近。
不等李峰回答,蒋晓美接着说:“为什么她死了你才想起关心她,她活着的时候你干嘛去了?”
这样的话,李峰不知在心中骂了自己多少遍。
可真的亲耳听到,每个字都削尖了往他心口钻,他知道,它们还会消散成无解的咒,爬进他的血管里,日夜发作。
他知道解释没有用,有些人来到世上就是做可怜人的,越寻找公平就越显得可怜,不如做一个不自知的可怜人,起码不显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