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撞的铁管发出震耳鸣响。
地窖外的行尸似被这声惊动,纷纷聚了过来,抓挠着地窖的木门,引得万安期不由地扣紧脚趾。
有的行尸开始富有节奏地撞向木门,但步伐并不灵活,将堵在门口的行尸撞倒在地,发出清脆的骨头断裂声。
被撞倒在地行尸口中呢喃着什么,无法分辨语句,宛若梦中人的呓语。
周舜卿嘴里咒骂了一句,随即几个跨步来到门前。
“还叫还叫还叫!你们他娘的是他娘的什么狗畜生?!啊?吃了这么多都没吃饱?哪怕黑熊、巨虎、白毛野猪,哪怕饿了三年的饥民、没投胎的饿死鬼儿,也该把肚皮撑破了吧?!你们立起耳朵来听着,这里头就五个人……”
“六个。”
一直没有吱声的朱福低声道。
万安期诧异地看向朱福,只见他仍在专注地打磨铁管。
郝随、周舜卿、朱福、万安期、朱太妃、钱焘,的确是六个人。
周舜卿仍在门口叫骂着,钱焘有些慌张地看向朱长金,朱长金皱着眉,歪了下头,示意钱焘去制止他。
钱焘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没站起来。
他拍了拍郝随,以眼神示意郝随想想办法。
“我们这几个人,你们哪怕有本事闯进来,也吃不了个饱,呵!你们要是闯不进来,等我们出去,你们这畜生一个都活不成!我前头他娘的还真对你们动了恻隐之心,有犯错的有失职的我一个都没怪罪,一个百姓都没使唤,谁知你们死了给我这翻脸不认账,死了就比活着硬气?就多张脸?娘的你们都得变成灰才老实……”
周舜卿越骂言辞越激烈,最后抬起手砸了下木门。
“哎呀周大人你怎么和它们骂起来了呀!”
钱焘坐不住了,大喊道。
“周大人!别逼我杀你!”
郝随喊道。
周舜卿忽地停了下来。
他缓缓走到郝随身旁,道:“来,你试试。”
郝随长出一口气,淡淡道:“向世人隐瞒陛下生死,确实是太皇太后之命,但向周大人隐瞒实情,乃是尚书右承周大人之命。”
郝随口中的周大人,是中奉大夫,尚书右承周重贵。
周舜卿的父亲。
周舜卿起先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看了眼钱焘,钱焘下嘴唇耷拉着,眼神怯怯地看着自己。
看来没听错。
“若途中顺遂,不惊动舜卿,一路送到永裕陵,那是最好,省得让他知道这些,扰惊心神……”
郝随顿了顿,“这是他的原话。先帝在县府大堂失踪之时,我本想将此事告知与你,谁料你……”
郝随咧了下嘴角。
“谁料你带着那么多人,上来就要同我拼杀……”
周舜卿站得如同庙里的泥塑,但并非凶恶有力的金刚天王,而是认罪伏诛的游魂恶鬼。
他脸上红晕褪去,青筋不断跳动。
周舜卿坐了下去,拿起磨刀石和铁管,飞快地打磨起来。
半晌,听地窖中没了动静,行尸也渐渐散开,唯有门前被撞断骨头的行尸,仍横在地上无力地抓挠着木门,如同血将被放干净,在木桶里缓慢挣扎的鸡。
“行尸还能变回活人嘛?”
万安期冷不丁问道,打破了空中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向万安期,突然回过神来,发现还有一个半大孩子在这儿。
“外头那么多行尸,将他们变回人,不就省得跟他们打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