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简直看不下去,抚了抚额头,无奈地将跌坐在地作王八翻身状的马燕扶起,语重心长地道:“将军,周太常既然发话了,咱们这仗不得不打啊!打输了尚可说是能力问题,若是不打,便是态度问题,是违拗上峰,这可是要吃瓜落的!”
“你说得倒是轻巧!”
马燕不耐烦地一把将他搡开,“打倒是容易打,韩仪就在北面不远处,带人冲过去便是!可若再吃败仗,你说这责任算到谁的头上?啊?是算到他周梧头上还是我马燕头上?!”
幕僚无声张了张嘴,忽而阴阴一笑,“为何不是算在周太常头上就要算在将军您的头上呢?难道咱们这偌大军中,只有您二位能主事不成?”
马燕到底是个溜须拍马、耍阴谋诡计的好手,幕僚话音刚落,他便立即了悟其中深意,满腔醉意醒了个大半,滴溜溜一转眼珠子,“你的意思是……”
幕僚低声道:“有的人,蓄意拖延在先,擅离职守在后,空有监军之名,实为军中蛀虫,若非她从中作梗,三番两次阻挠将军奇袭之计,将军又怎会战败?又岂能容忍韩仪坐大至此?”
“可咱们终究没能歼灭韩仪,只将此事全部甩到文照头上,周梧他能满意?”
马燕迟疑地问。
“将军无需多虑。”
幕僚道:“如今朝中今古文经学两派早已斗得水火不能相容,那文照是古文经学派麾下得力之人,你若能借机将她铲除,古文经学派元气受损,胜过铲除十个韩仪,到时周太常谢你还来不及,又怎会怪你呢?”
马燕闻言,顿时得意大笑起来,他大力拍着幕僚的肩膀,“幸亏有你替我出谋划策,此事才有转机,若真能功成,我必算你大功一件!”
他扭头对外吼道:“来人!来人吶!去将文照给我带上来!”
他这头话音未落,帐外侍立的小兵便踉踉跄跄地跑进来,“将……将军!他……他……他们回来了!”
马燕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捋直了舌头好好给老子说话!到底是谁来了?!”
“文……文监军。”
马燕冷笑一声,“来得正好,老子正要找她呢!”
“文监军带着周钦差,还……还有乐玄将军,一起回来了。他们带着韩仪的头颅,声称……声称……”
听到此处,马燕原本黢黑的脸庞已然煞白,嘴唇翕动着说不出话来,那幕僚倒还勉强保持镇定,厉声问:“接着说!他们说什么了?”
“文监军孤身入山,斩杀韩仪,而乐玄将军趁此机率领残部反击,如今已尽平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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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照苏醒后数日便听到了这个消息。
那时她虽依旧伤重难起,但已经能坐在床上自行进食、更衣,文成飞和文良他们被她赶去军中帮乐玄的忙,便还是周棠这个闲散人员当她的陪护。
周棠给她端来肉糜粥和新鲜小菜,像看什么风景一般支着头细细观赏她的吃相,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同文照说闲话,“……前日乐玄将军的部下打到几只山鸡,送了两只过来,刚好近来下过一场雨,我看山中长了许多菌子,命人采摘了些鲜嫩的,晚上正好给你炖鲜菇鸡汤。不过也只有这么一回了,乐玄将军已大破敌军,想必不日咱们就能班师回朝了……”
文照正在咂巴喝粥的动作顿时一滞,僵硬地转头看向周棠,“你刚才说什么?”
“晚上给你炖鲜菇鸡汤……”
“不是这个!!”
文照气得隔空捶了周棠一拳。
周棠虚虚躲过,笑道:“好了好了我说便是。昨日乐玄将军率残部,以三万人马对战逆贼十万众,逆贼失匪首韩仪,便如丧家之犬,与乐玄将军所部甫一接触便呈溃败之势,乐玄将军以倒卷珠帘之法驱赶溃兵冲击其本阵,叛军自相踩踏,死伤无数,此一战剿灭六万逆贼,另俘获两万俘虏及粮草辎重无数,并州之乱将定,咱们很快就能班师回朝了。”
文照顿时激动难抑,可片刻后又垂头丧气起来,“如此大战,我却不能亲自上阵,实在是大憾。”
周棠帮她掖了掖被角,温声道:“你深入敌军腹地策反左达,斩杀韩仪,已经是此战首功,贪多嚼不烂,得留口汤给别人喝。”
文照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得有理。”
她忽然扭头看周棠,“说起来,我还没问你是怎么找到乐玄将军的呢?”
没想到周棠竟摇摇头,“不是我找到他,是他主动来找的我。”
文照惊诧道:“竟是他主动现身?”
“乐玄将军同我说,他听闻前来并州赈灾的钦差凡事亲力亲为,很是体贴爱民,他觉得我们和马燕应该不是一路人,值得托付,因此主动前来同我接头。”
顿了顿,周棠看着文照的眼睛道:“他听我说你孤身前去离间左达、刺杀韩仪,当即便喝不好,说那韩仪勇武过人,有不下项羽之勇,他那十几个亲卫也个个都是身手不凡之辈,左达等人万万不是其对手,于是我同他当即领兵出发,正好就在那时将你救下。”
再度回忆起刺杀韩仪的场景,实在是险之又险,文照此刻仍是心悸不已,“幸亏乐玄将军及时赶到,否则我这条小命怕是真要交代在太行山里了,等他得空,我必得好生感谢才是。”
周棠:“我呢?”
文照继续说:“但是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能结束,乐玄将军毕竟顶了个大败溃逃、不知所踪的名头在先,咱们又是未得主帅允许、擅自出兵在后,若不能同那马燕达成一致,恐不能善了。”
周棠:“我呢?”
文照问:“依你之见,那马燕与你兄长关系如何?有无拉拢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