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贼是打惯了顺风仗的,屠杀贵族与平民也只为了窃取财物,竟不曾想啃上了这么一块硬骨头,几度冲杀不成,气势立即便是一颓,彼此面面相觑着,犹豫是否要继续在这里耗费时间。
就在两方僵持不下时,府外遥遥传来声嘶力竭的高喝——“原平侯率兵来援!请诸位与君侯合力杀贼!”
“原平侯率兵来援!请诸位与君侯合力杀贼!”
“原平侯率兵来援!请诸位与君侯合力杀敌!”
在叛军惊疑不定而陆陵面露喜色时,那声音越来越近,最终来到太尉府门口。
黄小树率众纵马拉弓,一阵急射之下,堵在太尉府门口的叛贼如稻子般整片伏倒。黄小树一跃下马,确认陆陵安然无恙后抹了下脑门,长长舒了口气,“总算赶上了!幸而陆公无恙。”
陆陵忙问:“真是长明回来了?”
“正是!”
黄小树道:“君侯得到光禄勋拼死报信,连夜回援,现如今正与贼人厮杀,特意遣我来护卫陆公!”
“不必顾念老夫!”
陆陵喝道:“长明昼夜兼程,定是人困马乏,而叛军势众,尔等当全力以赴,不必作此小儿女姿态!”
他向黄小树亮出了手中血迹斑斑的长剑,“我虽已年老,可仍能一战!”
眼见陆陵再三坚持,黄小树只好率兵离去。他一路策马跑过这纷乱的洛京城,看见许多原本茫然而恐慌的百姓,眼中都渐渐亮起了光点。
当全副武装的叛军杀来时,极度恐惧的情绪迅速席卷了全城。这些过惯了平静日子的百姓,温良和顺得仿佛牛羊,看着迎面而来的兵锋,听着无数人的哭喊,他们下意识地逃跑、躲藏,几乎就要将这座偌大的洛京城拱手让人。
可是原平侯回来了!
文照的姓名如雷贯耳,全京城、全大宁的人都知道她斩杀韩仪、平定北戎、压服西羌的赫赫战绩,而她手下的凉州军,又是天下第一等的骄兵悍将。所以在听到高喝的那一瞬,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原平侯回来了!他们有救了!洛京有救了!
纵使是牛羊,在看到绝望中的曙光时,也会竭力地昂起自己的头颅。
百姓们自发循声聚集而去,他们遥遥看见一面鲜红的旗帜被擎在高空迎风招展,那旗帜上只写了一个大字——文!
而那旗帜下,站着的是一个女娘。
她持刀而立,朗声高喝:“诸位,我乃原平文照!今日贼人犯我洛京、杀我亲眷,我们身为人臣,当讨伐逆贼,我们身为人子,当为亲复仇——请诸君,随我共同杀敌!”
众人凝视着那面血红的旗帜,凝视着那面旗帜下那陌生又熟悉的女子,只觉胸中血气翻涌。此时此刻,他们忘却了男女与生死,只是向文照奔去,同她坚定地站在一起。
文照屏息定神,下达命令,“杀!”
凉州军昼夜奔袭,早该疲惫不堪,但亲眼看见京城血流成河,每一位将士都嘶吼着榨出自己仅剩的所有的力气。他们挡在百姓们的面前,沿着中东门大街向前突进,如洪水、如泥流,绝不可为人力所能阻挡!
文照这边步步逼近,与之相对的则是叛军步步后退。他们只是想趁机捞一票大的,可从没想过要和原平侯见真招!
眼见对面骑兵纵横突进,而军民又上下一心,着实难以抵抗,叛军们彼此面面相觑,立即便想要带着已到手的财货逃跑。
有的人也确实这样做了,可迎面而来的却是锐利的箭锋。
数十支羽箭洞穿了逃兵的身体,周梧及时赶到,他攥紧了手中的长弓,“胆敢逃跑者,杀无赦!”
有人急道:“长公子,那可是原平侯文照!”
“那又如何?!”
周梧咬牙,用布条将刀柄一圈一圈地绑在自己手中,他高高昂起头颅,傲然道:“她也未必便是我的对手!都给我上!”
“杀了她!杀了她!”
凉州军一时势如破竹,而叛军则看似不堪一击,这是因为叛军兵力分散至城中各处,被逐个击破的缘故。但当叛军被周梧集结一处发动攻击,凉州军的弱点便显现出来——他们毕竟经过长途奔袭,早已是人困马乏,且又兵少将寡,全凭着一股精气神在硬顶,此时猝然遭到叛军的猛烈反击,气势顿时为之一滞。
眼见凉州骑兵渐入下风,叛军更是兴奋狂喜,他们试图堵住骑兵前进的道路,将他们拉下马,迫使他们被裹入地面的围杀之中。
曾经繁华熙攘的中东门大街此时已成血肉磨坊,两军在其间短兵相接,兵器落下,残肢飞起,红的血液、黄的脂肪、暗绿的脏器哗啦啦铺陈满地,箭矢与甲片肆意横飞。
受城池建筑的影响,骑兵们不能纵马随意突进,只能被迫陷入白刃战,而叛军终究人多势众,一阵你死我活的厮杀之后,凉州军的阵势有些隐隐支撑不住了!
郑红棉抬手格开一支朝文照飞来的流矢,焦急道:“君侯,战场凶险,君侯不妨稍作退却,由我等迎敌!”
文照并不犹疑,她缓缓摇了摇头,“我若有丝毫退却,叛军之势骤盛,我们便再也抵挡不住,此战即刻就会溃败!”
“可是对方人多,若是我等……”
“人多?”
文照忽而一笑,“再多,多得过我洛京城中的数十万百姓吗?!”
她再度高举旗帜,喝道:“我文照誓与逆贼血战到底!若贼人来袭,而我有半步后退,便请将我斩于此旗下!”
旗帜缓缓下伏,指向藏于大军之后、高坐骏马之上的周梧。
“现在,请诸位上前杀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