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照话语中赤裸裸的杀机令陈潜面露不忍,“可我等与今文经学派终究同属士人,难道如今竟丝毫不顾往日情分了吗?”
“情分?”
文照冷笑了一声,“陈公,你顾及和他们之间的情分,他们可不顾及和你的情分。他们身居阀阅之家的高位,多年来只顾着提拔自家弟子门生,何曾有一日照拂过我派?陈公你、何公、李融李公,还有我老师陆公,你们谁不是靠着自己、历经艰险方才有今日?今文经学派可曾顾着情分提拔过你们?不说过往,就提近日,我老师陆公被宦官逼迫不得已远遁并州、陈公你被贾洪陷害困于囚笼时,他们可并不曾有丝毫伸出援手之意!他们只觉得是我老师与陈公你们自己活该得罪了宦官,就像抛弃一枚棋子那般将你们抛弃了!”
陈潜无言以对,垂着头发出了重重的叹息。
文照乘胜追击,“陈公,况且朝政糜烂至此,难道真的没有今文经学派的责任吗?他们占据了天下绝大多数的上升通道,推举出来的官员却尽是些不堪重用的土鸡瓦犬,这不仅仅是害了我派,更是害了这全天下的大宁百姓啊!”
陈潜紧蹙眉头,终于不得不点头承认文照说的或许是对的,“好吧,长明,你说我该如何做来呢?”
“只有我等挤掉今文经学派,将大宁官学的位置握在手中,我们才能掌握天下官员的提拔任用,才能真正做到选贤与能,给天下百姓带去福音。”
文照道:“首先第一步,陈公,需要你前去上任。”
当时陈潜已经答应了文照。
所以此刻面对周淮的劝导恳求,陈潜只能摇头,“对不住,司徒公,若只我一人,我必不愿向宦官低头,可我终究是古文经学派的一员,不得不为学派作打算。”
说罢,他起身朝外走去。
周淮紧追其后,“潜之,你往哪里去?”
陈潜停顿脚步,“去上任。”
这下周淮可破防了,据说大司徒当天在陈潜家中发了老大的脾气,虽然具体不知道他是如何破防的,但陈潜走马上任的消息却如疾风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洛京城。
这也是当日文照在为陈潜写《陈公传》造势时就想到的局面,陈潜是如今民间名声最盛的士人,而他又是古文经学派的人,一言一行都引领着学派风向。
听说连陈公都正式出任廷尉了,古文经学派其余人再无顾虑,纷纷上任。
这下可就把今文经学派死犟着不肯交钱的人给架在那里了。
于是大司徒府内紧急召开了今文经学派内部会议。
周淮阴沉着脸,“古文经学一派为着陛下抛出的蝇头小利,竟丝毫不给我等脸面,何其短视!”
底下有人道:“司徒公,这可如何是好?我等究竟该不该去西园交钱啊?”
“呔!事到如今,去不去西园交钱早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古文经学派要与我等翻脸!”
杨茂厉声斥责道。
周淮瞥向杨茂,“丛山,可有计应对?”
杨茂冷笑一声,“既然古文经学派软的不肯吃,那咱们就给他们来点硬的。人只有吃了苦头,才知道回头,大司徒且等着,我必让陈潜、何朔那两个老匹夫,亲自登门来求你收留!”
今文经学派众人外斗外行,内斗内行,在他们的运作之下,洛京城中很快散满了陈潜之所以能带着学派众人免费上任,是因为投靠了虞泽,和宦官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种种交易云云。
陈潜因此前《陈公传》一事美名远扬,很多人一开始并不相信。
“陈廷尉怎么可能投靠虞泽呢?不是说他就是因为不畏强权杖责了虞泽的侄子才受到陷害的吗?”
“嗨,陈潜入狱是因为调查张鸣贾洪等人私下卖官鬻爵一事,同虞泽有什么干系?”
“张鸣和贾洪不正是虞泽的人吗?”
“就因如此,陈潜替虞泽铲除了吃里扒外的人,两人才正式搭上关系,勾搭成奸。”
流言纷纷,穿得有鼻子有眼,不少人竟渐渐信了。
“岂有此理!”
大鸿胪何府,陈潜气得连砸了两只青瓷花瓶,“老夫半生为官,从来都是忠君爱民,不曾有过半点贪污受贿之举,他们竟敢以这般流言攻讦于我!”
“潜之,稍安勿躁。”
何朔坐于主位,面沉如水,“他们使出此等下作手段,便是要彻底与我等翻脸了。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再顾惜往日情谊。”
他抬眼望向下首古文经学派的众人,“诸位,可有计策应对?”
底下有人道:“何公,在下以为,当务之急还是需要陈公亲自出面澄清流言,言明此次上任全赖陛下开恩,与宦官毫无干系。陈公毕竟久有贤名,想来洛京百姓总是更愿意相信陈公的。”
何朔点点头,又道:“这是必要的,但如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是疲于奔命,咱们需得想个法子,反将今文经学派一军,叫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吃一吃苦头的好。”
文照眼珠子转了转,道:“何公,不如咱们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哦?”
何朔眼睛一亮,“长明此言何意?”
文照笑道:“今文经学派不是污蔑陈公与宦官之间存在说不清道不明的交易么,倘若最终爆出,其实与官宦暗地里勾勾搭搭的是他们自己的人呢?”
何朔微微眯了眯眼睛,“此计若能成,自是极妙,可若无实证,终究损害不到今文经学派的肌理。”
文照拱手道:“若何公放心,此事便交由在下来办。”
文照想出来的方法简单粗暴——既然今文经学派不去找宦官集团,就让宦官主动去找今文经学派的人,只要两派的人一同框,文照就能给他们编九本《霸道宦官爱上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