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水若山离开了他的家,然后又去跑了几家欠税的,一户一户的把道理给人家讲清楚,请他们不要攀比,说什么“纳税模范都拖欠税款不缴,我们拖欠一下有什么”
。人家老李确实有病而且有困难,你们都是村邻,应该理解的,再者说,依法纳税是你们的义务,你们不能因一、两个人没缴,就也不履行这个义务,这是不对的。
费了很多的口舌,直到晚上十点多,才把这一片的欠税基本收到位。
第四回-有线电视劫-014
六月三十号早上,地税所的几个人刚吃完早饭,正准备下村去催税,坚持这该死的“时间过半,任务过半”
口号的最后一天,李希白老人在老伴的搀扶下,来到地税所的开票室。水若山慌忙扶他坐下,倒了杯温开水给他。
“老李呀,怎么这么大早跑来?”
李家村到乡里有六、七里路,虽说一直是大路,但一个病人,至少走了两个小时,脸色也由暗黑变成黑白,而且喘气不歇。
“我都叫他不要来,他说今天是‘双过半’的最后一天,一定要赶在今天把税完上,如果来晚了怕你们都下乡忙去了,找不到人,所以五点多钟就起床了。”
李婶也坐下,接过水若山端过来的茶杯,“我说,老倌,你真的要去完税,就把钱给我,我替你去。可他偏不肯,硬要自己来,还说他亲自向国家完税的次数不多了,你看,一大早,他尽瞎说。”
李婶流下了眼泪,继续说,“我女儿还有几天就大学毕业回家,我偷偷地存了几百块钱,准备她回家给她,那么大个姑娘,回了家,身上总得有几个钱。还有,毕业后要工作,也得花钱,昨天我家老倌硬要自己出去借钱,我说就这一回,欠过几天,你身体好些再想办法不行吗?他说,不行,一定要去借,没办法,我就拿出自己偷存下来的钱来。”
水若山眼圈有些湿润了,他没想着要去给他开□□,他问,“二位老人家这么早过来,一定没吃早饭吧?”
他转过头对专管员小张说,“去食堂看看,还有没有稀饭和馒头,如果没有,请大师傅下点软面来。”
小张正要出去,被老李叫住,此时他喘气稍微缓和了些,“不要了,水所长,把□□开了,我们回家去吃,乡下的早饭都要到9点后,你们今天很忙,就不麻烦了。”
他示意老伴,将税款交给小张。
小张接了钱,看了看水所长。水若山正想跟老李解释什么,老李却开口了,“水所长,不要说了,就依我这回,行不?”
□□开了,老李将□□折好,揣进自己的衣袋里,告辞了地税所的四个人。水若山他们目送着老李在他老伴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踏上回家的国道上,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模糊的双眼仿佛看到一支走在国道上的风中残烛,烛光虽然微弱,却依然闪着光,从不肯放弃!
在应收尽收之后,地税所再一次以个人工资担保贷款完成了时间过半、任务过半的目标,这时稍微轻松了几天。
七月七号早上,水若山一个人在乡政府门前的国道上闲逛,看到街上的一个体户举着一只花圈从他面前经过,他好奇,上前问,“去哪呀,这么早?”
“我李家村的姑爷希白老倌前天下午过身了。”
“老李他过身了?”
水若山心里“咯噔”
一下。
“是呀,患胃癌去的。”
“那何时入敛?”
“现在天气这么热,不能久停,今晚就入敛,明天出殡。”
水若山跑回办公室,对还留在所里的小张说,“你现在去店里订做只花圈,要漂亮点的,李希白老人去世了,他多年来都是模范纳税户,我们要以税务所的名义送给他花圈。”
小张问,“要是上面不报销费用呢?”
“本来就没打算要上面报费用,我们四个人每人出10块,不够的我付。”
“但我们是以税务所的名义送的。”
“这个没关系,上面要追究,责任由我负。”
定制好的花圈第二天一大早由水若山、小张和小段送去,摆在李希白老人的灵柩旁,水若山在灵柩前磕了三个头,然后上了香。
老李的女儿李小芹上前来对他说,“水所长,谢谢你,请先到房里坐会儿好吗?”
“小李,你别管我们,节哀顺变,我们随便走走。”
“不要紧的,水所长,现在离出殡还有两个多小时,来的客人有我大姐和姐夫招呼,我一直在外面读书,很多人也不熟悉,倒是你,我父母常提起,说你是个好人。过年寒假时,我在店里见过你,你可能不记得我了。”
李小芹执意要水若山去她的房间里坐坐,她说有几样东西想给他看看。
那些是李希白老人开店十几年来所获得的所有荣誉奖状,全部用镜框装裱了,以前是挂在老人房里的,现在都取下收聚到他女儿的房里。还有一包用报纸包着的,全是□□,从八二年到九五年六月的都在。
李小芹说,“八二年是每季度定税9元,以后每年递增,到九五年,是一年5000多,我汇总了一下,十三年半来共缴纳税款六万两千多块。”
水若山翻着那厚厚的一迭□□,心里想,这简直就是中国的完□□历史,八四年第二步利改税开始,□□的版本不断变换,国、地税分家后更是如此,全部聚齐,若干年后,一定有很高的收藏价值,想不到这位依法纳税的老人临终还给女儿留下这么一笔宝贵的财富。
那迭□□的最上面一张,除了有一些折痕,票面还是新的,连□□上的印章色也还那么新鲜。这是李希白老人生前缴纳的最后一笔税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