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光帝吐字清晰,犹如西域美酒,偏偏声线冰冷,在紫霞晚夜里不急不缓。
袅袅愣在原地,打了一个冷颤,僵着腿脚迎接来者。
一字一顿,只消得钿头银篦击节碎。
“前方来报,封郎将剿匪推为头功。啧啧。不愧是将门之后,英雄出少年。”
“这般好的儿郎,却无正妻照料。朕如何愿看爱将负伤而归,家中唯有冷灶头。”
他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事不宜迟,朕今夜就下旨赐婚于端雅郡主与封郎将。”
“兜兜转转,还是一家人。”
周全的帝王甚至嘱咐自己的提督亲自走一趟:“平云,去礼部朝房寻石大人。”
景光帝愈是冷静,平云愈是惊惧,自是半句好话也不敢提,低头应诺便转身下阶。
纵使上传来急促的脚步,连带着女人带着哭腔的命令,他只视若无物。
“不许!我不要!”
“我不允许!”
女人挣脱宫婢与内监的阻拦,抱着肚子就要冲下同景光帝论理。
这不是平云需要担忧的事宜,他只需领着几个徒弟逆流穿过顺阶而上阻拦疯女人的冷峻禁军。
“啊!”
平云骤然停下脚步,下颌颤抖几下。
还是婕妤娘娘有本事,原是他先下场,竟叫她快人一步夺得头次。
黛宁宫的宫婢内监呼啦啦从高台上奔下,涕泗横流地围绕着那团隆起哭天抢地。
可帝王未开口,谁也不敢碰她。
暧暧,她怎么这般。
在他要高看她一眼时,又回归原处。
邵闻璟缓缓吐了口气。
现在,终于各自归位。
伫立于最高点的景光帝耐心将所有人的神态收入眼底,宛若情人缱绻的抱怨:“婕妤便是欢喜,也得看顾些孩子。”
一阵风绕过墙根,钻进衣领,带来一股混杂椒料黄泥的酸涩气息,过后只徒留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天空昏沉沉的,霞光早已被厚云盖得满满当当,正是白昼与黑夜的交替时刻。
鸭子们成群结对从河里窜出,一面竭尽全力地大声呼喊,一面忌惮道路旁露出牙龈、呼哧呼哧落涎的黄狗,只在小径留下麻黄中夹米白的鸭毛,伴着膻味一路绝尘。 大黄狗蹲在路边看了一会,只惋惜摇了摇尾巴转身离开。
此刻黑暗战胜了光明,将京城笼上一层绍衣,连带着温度都降低了几分。
一阵风刮过,吹倒了一片底端已经硬化而顶处鲜嫩白的茎杆。
迎面送来了植物特有的清爽气息,一把把人扯回点满烛台的正堂。
谢四爷劝邵衍:“上半年事宜颇多,你又大病痊愈,不若等到明年春闱?”
邵衍笑道:“姨父莫担心。”
他用公筷匣了一块爊鹌鹑,还未落至妻碗中,就见南安侯身边的谢文未经禀告,从垂花门径直而入。
“怎么了?”
谢四爷放下筷子。
谢文抬头一觑,低声传言。
许久,谢四爷道:“好,我先去寻大哥。”
说罢用帕子胡乱抹了抹嘴,便同谢文一道而行。
正堂里众人沉默不语。
有的花是在花圃主人手中明艳动人的珍宝,有的花却是山间烂漫的点缀,做不得暖房里端庄优雅的芙蓉,只野蛮地向上伸长。
宝知木然嚼着口中的白梗米。
太干了。
咽喉处被堵得水泄不通,她用力吞咽几下,反逼得眼冒水光。
邵衍给她续了碗汤,亲自服侍她喝下。
“不要着急。”
宝知摸着起伏的胸口,朝丈夫虚弱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