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瑶忽而收起了笑意,一字一句地盯准了他的眸子,道:“那都是殿下曾经教得好。”
温衍不由得一愣。
我从不曾教过她啊!?
这一场大宴的起始与其他大宴没有差别,都是照例的表功、纳德、警示,以及对接下来的兵部各司做出一些最高的指示。
苏沐瑶在温衍的身侧如坐针毡,她一直在等着塔城火案被皇上提及。可大宴都开始上好酒好菜了,也不曾见皇上提及半分。
难不成,皇上原先说的,都不过是敷衍她的?
正思索间,却见温衍端着酒盏,站起身来,对着皇上t说:“父皇,这次大宴上,不仅有兵部和刑部的大人,还有九州上下的各位将军。只不过,兵部尚书尤澈,刚刚上任没多久,他原先也是从刑部而来,不免让大家有些面生……”
“太子说得对。”
皇上点点头,继而沉声道:“尤澈何在?”
坐在左侧下首后一位的,便是尤澈了。
这时,他也端起酒盏上敬皇上皇后,下敬各方大人,将军。
待得所有人寒暄一番之后,他正准备落座,忽而听见有一人站起身来,笑道:“早就听闻尤大人的头衔,却不曾见过。今儿我这么一见,好像……咱们原先是见过的。”
此言一出,满堂大笑。
就连平时不茍言笑的皇上,也摇头笑道:“萧鼓啊,你这想要结交尤澈的托词,说得不大高明呀!”
正当所有人嘲笑萧鼓的时候,唯独苏沐瑶没有笑。
她知道,萧鼓是个非常刚正的沙场将军,从来不会哗众取宠,更不会为了结交而说一些让人发笑的托词。
却在此时,尤澈再度站起身来,端起酒盏向着萧鼓的方向敬了敬,道:“这位将军生得面善,但是尤某确实不曾见过。”
这么一说,大家笑得更欢了。
温衍不动声色地给苏沐瑶夹了一筷子小菜,方才扬起眉眼,缓缓地问萧鼓:“萧将军说是曾经见过尤大人?那你说说看,是在哪儿见着的?”
这话就像是一击无声的讯号,顿时让苏沐瑶的心警觉了起来。
要开始了!
果然,萧鼓正视着尤澈,一字一句地道:“三年前,塔城火案的前两天,我在塔城见过你!”
此言既出,原先哄堂大笑的大殿,转瞬间,却成了鸦雀无声,铁法森严的刑堂。
只见尤澈先是一怔,转而放下手中的酒盏,对着萧鼓拱了拱手,道:“萧将军,三年前我确实去过边塞,但是,我去的不是塔城,而是杜弦大将军麾下驻守的一座边塞小城。而且,我在三年前,也确实没有见过萧将军。”
苏沐瑶大震,她本就悬着的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就连面对朝政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温衍,这会儿都掩盖不了心底的讶异,他震惊道:“尤大人三年前也在边塞?你在那里做什么?三年前,你不是应该在京里做事儿的吗?”
尤澈一派镇静地看着温衍,真诚道:“回太子殿下,若说起这事儿,实在是惭愧。三年前,我时任兵部库部司主事,由于是接管长兄的事务,很多事情十分棘手。我又十分无能,忙得自然是晕头转向,漏洞百出。”
“说重点。”
温衍盯着他,冷冷地道。
“当时兵部前尚书大人王植交代过我,说是要有一批重要物资送往边塞塔城,让我赶紧准备,要量大,物资多。当时我确实是按着标准准备了。但是,王植大人临行前突然跟我说,杜弦将军所在的边塞小城也需要一波物资,让我额外再准备一些。由于事情紧急和匆忙,不仅物资不够,人手也不够。实属无奈,微臣只好安顿好京里的事务,跟着第二批物资一起送往边塞。不过,我当时去的是杜弦将军所在的边塞小城。这件事……”
说到这儿,尤澈转过身去,面对杜弦,问:“不知道,杜弦将军是否还记得了。”
杜弦的声音从另一侧幽幽地传来,说得是沧桑却有力:“老夫这些年特别忘事,已经不记得你了。但是,塔城大火之前,确实是有一些兵部的人送来了辎重,这个,老夫确是记得的。”
似是得到了有力的印证,尤澈转而看向萧鼓,道:“萧将军,看来,是你记错人了。”
这么一说,整个大殿上本是紧张凝重的氛围,顿时驱散了开来。
大伙儿七七八八地暗自聊着天儿,但所有人的话题,也都纷纷靠拢了塔城大火一事。
却在此时,萧鼓纳闷地看着尤澈,疑惑地道:“我不可能记错的呀!你这身形和气质,与周围其他兵蛋子不一样,我当时还觉得你是个好苗子,可以细细培养来着。”
尤澈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却在转瞬间,尤澈不笑了,他的脸色甚至有了一丝惨白。
因为,他听见萧鼓在大殿之上,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地说了句:“而且,我还记得,你当时根本不叫尤澈这个名儿,你好像叫……叫……叫杨什么来着?”
不仅尤澈的脸色有了一丝惨白,就连苏沐瑶的面庞都在霎时变得毫无血色。她紧紧地、恐慌地捏着手里的玉箸,捏得棱角脆薄的关节一时泛起了青白。
“杨什么?”
温衍死死地盯着尤澈,冷声问。
尤澈的脸色惨白只存在了须臾,便恢复如常。他用探究的神色看向萧鼓,纳闷道:“杨什么?”
很明显,萧鼓想不起来了。他怔愣在原地,满脸茫然地似是想不出一星半点儿的名字来。
却在此时,尤澈正气凌然,大声地道:“我尤澈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这名字是我爹娘共同所起,也得到我爷爷的赞许。怎么可能又冒出了个姓杨的?再说了,我自从幼时上学堂,用的就是这个名字。就连科考的时候,也是这个名字。萧将军若是不信,可以去查查我当年的科考答卷,看看我说得正确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