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凌风笑着要与弟弟挥手道别,可下一刻,满足的笑意尚未褪去,便僵在脸上。
依旧是这样漫不经心的一瞥,依旧是这样小的概率,可命运就有着如此残酷的巧合,让他不经意间的一瞥变成造化弄人的闹剧。
从恢宏的大门外朝内看去,那人正缓缓从二楼扶梯上走下,他身侧有穿着白色礼服的佳人结伴,与他并肩而行,一路说笑。美人不知讲到了什么,唐君哲脚步一顿,就在这时她终于伸手,自然而然的挽住了他的胳膊,而当事人只是沉默片刻,没有退却,没有拒绝,沉默过后,复又迈开了脚步。
此刻他不能不看清,不能再逃避,不能不理会那人平日里的反常和今日携手佳人时自然而然的态度,不能不正视自己可笑的所谓直觉。他完全可以就此转身,完全可以视而不见,完全可以等到回家后再跟那人问个清楚明白,可他不会这么做,也同样不会给那人回避的余地。
他在弟弟惊讶的目光下朝酒店内前进,这一刻他终于想起,自己本来就是这样的人。说他不明事理也好,说他生性多疑也罢,他就是容不得这样的模棱两可,所以明知这是一条并不宽敞的道,他也依旧要走,他也不得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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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眼也足够认出了,虽然他不曾看清过女子的面容,却牢牢记住了她的侧影,置身于白色晚礼服下的女子,分明是那天与唐君哲共进晚餐的人。
前些日子的假想他一度不敢去证实,那人渐渐转好的行为让他不想再证实,他也怕自己出师无名,怕自己真的像个深闺怨妇一样将心中的疑虑变为无理取闹的纠缠。可现在他倒不怕了,他不再害怕噩梦成真,因为如此才能让自己接下去的质问名正言顺。
保安伸手客气地将他拦住,季凌风想,这大概给了他最后可以后退的机会,也是留给自己和他回旋的余地,可他不需要这样的机会,他转头向一旁的季凌云示意。
“哥,”
季凌云走了上来,神色隐晦,诸多情绪在眼底乱作一团,他低头,问:“你要进去?”
“嗯。”
季凌云没再说什么,他缓缓拿出了请柬,出示给门口的保安。
离晚宴开始还有一个小时,除了来往的服务生,已经到的宾客还真不多。
兄弟二人隐身于大厅一隅,在那不起眼的小角落中各怀心事。季凌云顺着哥哥的目光望去,突然笑道:“那是你现在的老板吧?——那天我还见你们一起走。”
季凌风以为他说的是今天初冬时的情景,一时间只觉物是人非,以至于过了许久才点头,“嗯。”
而下一刻,季凌云的言论让他呆若木鸡——
“你们信达大概要有董事长夫人了。”
他站在那里,身子没有颤,神色没有改,只是好久才又问了句:“什么?”
“那是长河集团董事长林河东的小女儿,最近出席类似的场合唐总都是和她一道,看样子处得是不错……”
季凌风似乎没再听弟弟讲话,也并没有表现出其它什么情绪,他就在原地这么看着,看二人耳鬓厮磨,看着二人还能做出怎样亲近又不失礼的举动。
良久,才又问了句,“他承认的?”
季凌云摇头,“大家都这么说,唐总也没否认。”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兄弟俩站在大厅一角,不言不语,无人注意。
季凌风呆立了好一会儿,直到唐君哲与他的女伴说了什么,转身离去时,他才又回神,迈开僵硬的步子,想跟上去。
“哥哥。”
身后的人拉住了他。他本已无序的大脑突然在混沌中得以一丝清醒,他深呼了一口气,平复了心下万千的思绪,迟钝如他也总该看出些什么了,他转头,目光灼灼,“你知道?”
握着他的手一僵,却仍道:“知道什么?”
察觉到他轻微的颤抖,季凌风冷笑,一把甩开手上的桎梏,离去的步伐坚决。
卫生间内,流水哗啦啦地落下,唐君哲撑着水池,静静站着。他冲了把脸,又戴上眼镜,抬眼所见是镜中那个外表光鲜亮丽的自己。就像他看不出镜中人眼底的疲倦一样,旁人也不会看出他的异常。
他也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带着这副光鲜的外表想要再回到大厅,下一刻却定在了原地。
他已经瞒到了现在,即使初衷没有变,开始时的不安愧疚也会在驾轻就熟的实践中被磨平,所以他自然不会想到,自然不会去想,当一切被他发现要怎么办,当眼前的情况发生要怎么办。
卫生间门口,让他内心难以平复的根源就站在他面前,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眼光看着他。
“凌风?”
心脏在停滞一瞬后跳得飞快,他仍未把心炼成磐石,即便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也做不到东窗事发时心率不变。
来人望向他的双眸不再像往常一样熠熠生辉,他感到陌生,继而不安。他下意识地上前想去牵他的手,却被季凌风狠狠甩开。
他终于定了定神,“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
季凌风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我如果不来,你是不是就可以正大光明的牵着林家小姐的手在人前亮相!”
他高昂的批判声忽然停顿,他想起了那日夕阳西下时分他们沐浴在红光下共进晚餐的场景,他与她有这样正大光明的资本,他与她可以那样自然而然地于人前露面,唯有他们这样相衬的身份才可以为众人接受,不能接受的只有他一人,如此无可抱怨,无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