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见状:“你们不嫌冷正好我抽根儿烟。”
在腥味和二手烟的夹击下,冷风再一吹,沈露下车到底吐了,倚在货箱边看方星白独自装完了一车货,回程时天还没亮。
到市场得卸了货往摊位上摆,剩下的挪进库房,一串活儿忙完市场才刚刚上人,沈露把恶心劲儿勉强按了下去,发现自己一点活儿没干,像个监工。
真正的监工打完麻将回来,对俩人的工作很满意,痛快的结了三十块工钱。
三十块,够周巅在网吧坐一个周末,勉强够在学校吃一个礼拜的食堂饭,差不多是吕帝一整月的零花钱,不够方星白脚上那双鞋的十分之一,也不够沈露屋子里钢琴上的一组黑白键。
方星白第一次知道了三十块的分量。
鱼老板:“你要是还干,我能再给你介绍几个麻友哈,我是说老板,用人跟车的那种,钱给你们周结。”
第二天周巅也来了市场,说是看小姨,实则是帮忙来了。
周巅:“那露姐回去吧,我们俩人就行,再说车上也坐不下。”
方星白:“是啊,你发着烧呢,回去歇歇。”
不等沈露分说,俩人便跳上车走了。
沈露确实病了,昨天回去就一个劲儿打喷嚏,今早脑袋有点热,方星白不让他来,他非要来。
周巅是一番好意,沈露清楚且领情,可他心里是苦的。
两个人各自悖逆家里携手出走,遇到什么苦难都该一起撑着,尤其方星白此刻与他境遇不同,至少在旁人眼里,真到不得已那一天,他也许有个归处,方星白呢?
“我不要归处。”
沈露对自己说。
可他跟着抬个鱼都帮不上忙,也不好赶走周巅,再说对鱼腥味的生理反胃难以克制,想起昨天吐的七荤八素的熊样儿,再去仍没坚持住的把握。
不要归处,可也不能做一盏风一吹就倒的美人灯呀。
沈露没回家,而是又从周巅小姨那儿接了一批春联儿,去了两站地外的早市。
跟车的活儿来钱快,一趟三十,就是不轻松,方星白忙的时候一天跟四五车,周巅不能全程跟着,有时候李治龙会来,有时候就他自己,回家累的抬不起胳膊。
每天卖完春联,沈露有传单就去发传单,然而发两天人家便不用他了,因为他不主动和路人搭讪,一叠单子压手里,一下午发不出几张。
沈露干脆提前回家做饭,能糊弄熟的还是只有炒鸡蛋,酱油炒、葱炒、白菜片萝卜片炒,翻来覆去这几样儿。
彼时物流不发达,北方百姓过冬靠储冬菜,趁着便宜的时候批发,一买几百斤,可样数很少,再想吃别的都贵。
南方空运的也好,大棚里的也好,新鲜蔬菜紧俏的时候行情高过肉价,不贵的也有,像雪里蕻,又苦又难嚼,塞的牙缝里全是。
方星白彩虹屁天天如影随形:“香!五星级酒店水准,一辈子也吃不够。”
吃不够什么呀,再好的饭菜天天吃也腻了,炒鸡蛋已经和方便面腻味程度相当,两人谁都没有说破。
转眼间一周过去,到了车老板们给结账的日子,李治龙和周巅说什么一分不要。
周巅:“这时候了还和我俩争什么啊,就算你你自己过得去,可露姐不还挂水儿呢么。”
心里有你
沈露病了,之前就发烧,跑了几天市场终于是倒下了,咳嗽的厉害,吃了药不见好,迷迷糊糊的还说没事儿,被强行扭送到医院。
大夫:“怎么这样儿了才来,年轻不拿身体当回事儿是吧?”
方星白捏着可怜巴巴的几张票子,同学们的好先记在心里吧。
晚上方星白买了疗伤圣品大玻璃瓶儿黄桃罐头,用小勺子掏出来喂沈露吃了。
我是一盏美人灯么?方星白刚去干活,沈露就把电褥子关了。
电是要钱的,吃药打吊瓶也是要钱的,黄桃罐头也是要钱的,方星白这几天给他买好吃的改善生活,统统都是要钱的,可他们俩没钱。
喜欢的人卖家当,他在一旁哭鼻子,方星白去抬鱼,他全程又晕又吐要人照顾,去市场赚了点钱,没够上他吃药打吊瓶的,现在连李治龙周巅都在出力,他病歪歪躺在床上,什么忙也帮不上。
方星白喜欢他什么呢?沈露问过这个问题,可那人每次都周巅附体没个正形,不是说人好就是说长得好,要不就是什么中医会看病,简直是
沈露想找点机会多做些什么,可连眼下这点不足挂齿的事儿,自己都办砸了。
市场年初一停业,方星白直干到除夕下午才歇,在糖水桃子的加持下,沈露总算在年前一天好似一天。
俩人预备的年夜饭是打折的速冻饺子,方星白还真会煮饺子,知道“三滚三浮”
,可他没用过液化气罐,不知道罐子多轻得拿去换,煮到一半儿停了火,好不容易打听到换气站在哪儿,到了才看见人家贴的告示,多少天前老板就回家过年了。
春晚开始了倒计时,街上的小铺关的一个不剩,放鞭炮的孩子被抓回了家,除了偶尔过去一辆想着赚好钱的出租车,马路两边只有皑皑的雪,尽管树上张灯结彩,四面八方却透着冷清。
“第一个年呢。”
方星白心想。
家里除了半生不熟的饺子,就只有现研究的几个凉菜,他还没尝,想必不会好吃,唯一的热菜是炒鸡蛋,这年过的也太寒酸了。
方星白有些许冲动,拦上一辆出租车,回家街上沈露,满大街找个不关门的饭店搓一顿,他兜里的钱应该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