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卡特安娜没怎么对我说清楚。”
卡莱尔笑了笑,“只要你让我明白来龙去脉,我想,我不一定会带她走,杰克。”
杰克又看了卡莱尔一会儿。“好吧。”
他掏出烟斗,皱着眉深深的吸了一口,小声的诅咒了几句,平静了下来。
“我就觉得那些事儿她可能也不会对你说。我得想想怎么说,”
他对着卡莱尔做了个手势,又比了比棚屋里吸鸦片的那些人,“有人说被一个中国人知道,就会被一群中国人知道。咱们得换个地方。”
两个人绕过这片街区,在一个无人的路口,男人停了下来,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她跟没跟你提过,我和她,还有琳娜,都是孤儿,都是一起长大的?”
“没有。”
卡莱尔承认。“她几乎不怎么提圣弗兰西斯科。”
“那我就简单说好了。”
杰克松了口气,“那时候我们都年轻,还都在街上混日子。琳娜身体不是很好,受不了那些粗壮的男人,卡特安娜就和她合伙,专门赚那些老变态的钱。后来,后来,”
杰克耸了耸肩,仿佛想要摆脱某种不解和难堪,“我不明白,到现在也不明白,我猜是和变态一起久了,她们说要在一起,不是姐妹朋友什么的,是像男人和女人一起那样!这,这太他妈的——”
他突然住了嘴,眼睛在卡莱尔身上打量。
“我和卡特安娜只是朋友。”
卡莱尔笑了笑,极力表现出不在乎,“真的。杰克,说下去。如果这样子,琳娜怎么可能怀孕呢?”
“她在那之前就怀孕了,老实说那时候挺多人想做孩子的爸爸,你知道琳娜是个美人,真正的美人,性格又那么好——”
“你也喜欢她,杰克?”
“没有。”
杰克斩钉截铁的说,“我一直把她当妹妹。不过卡特安娜说那是她和琳娜的孩子的时候我真气疯了,就像那些向琳娜求婚被拒的小伙子一样。我理解他们,他妈的两个女人在一起算什么事儿?我受不了她们像男人和女人一样谈情说爱,没人受得了——”
“然后?”
“那段时间她们挺惨。琳娜不能干活,卡特安娜就到码头上卖东西,有时候也偷一把。她们本来人缘挺好,可那时候基本上没人搭理她们,除了老切尔西。她只能赚那些初来乍到穷鬼的钱,有一天我看她从凌晨叫卖到晚上十一点,只赚了不到两块钱。”
杰克眼睛望着脚下,吐了个烟圈,“老实说,我们都觉得她们那时候苦得要死,可那两个傻瓜自己开心的要命哪。”
卡莱尔沉默了一小会儿。“琳娜是因为这个死的吗?”
“我说过,琳娜身体不好,她在那种环境下撑了那么久,能把孩子生下来就应该是上帝保佑了。不过不是难产,是肺炎,米兰达两个月的时候。卡特安娜什么也没说,她把米兰达给了老切尔西,之后就走了,这么多年,除了每个月邮局的汇款单,我没再看过她的名字,也没人提。”
男人声音越来越低,“他妈的我怎么知道会这样?她就像是我的妹妹啊,就算他妈的那么多人说三道四,也得等米兰达出生之后再说,本来女人怀孕脾气都会古怪——”
“我不会带米兰达回去。”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都想,如果接济她一把——什么?!”
男人仿佛被惊醒了似的抬起头,声音颤抖,“你说什么?!”
“我不会带米兰达回去,杰克。你说得对,她不适合那里。但是卡特安娜得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你明白。”
“是,是啊,”
男人松了一口气,“我就知道,卡特安娜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除了那时候以外,你也是位明事理的小姐——好啦,咱们得赶快赶路啦,卡莱尔小姐!”
他沿着小路大步流星,显然心里轻松快活了很多,卡莱尔跟在他背后,自嘲的笑了笑。
本来还可以知道更多,只是那个人提到米兰达的神情实在太像个父亲,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以前,让她不由自在的想起了艾琳和她的父亲——她觉得那是个无底的黑洞,只要继续想下去自己就会落入地狱,所以还不如把目光放在眼下这点麻烦事儿上。
得有个东西让她分神,哪怕只是让她不胡思乱想也好——她漫不经心的想着,直到杰克猛地站住脚。
“这里。”
他指着右手边那间还亮着灯的房子开口,“听着,小姐。在这里你得听老切尔西的,她会想办法治好你的毛病,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然我们就真的得一拍两散啦!放心,我看她对付过好多脾气古怪的人呢——”
“当然不会。”
那个佝偻着腰的瘦小的老修女走出来的时候卡莱人微微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当她对上那张温和宽容的微笑着的脸时,不由自主的也笑了起来,“当然不会,杰克。”
之后她就在切尔西修女的微型修道院里住了下来。这里有三个修女,两个华人帮佣,还有来去不定年龄不等的十几个孤儿。在她住下的第三天晚上,切尔西给她送来了一条绿裙子。“你要不要穿上试试,孩子?”
她温和的问。
卡莱尔脸色发白,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切尔西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什么也没说的把裙子拿走了。
第二天晚上,她又一次把那条裙子拿了过来,上面点缀的花边已经去掉了,变得更加朴素。“我想你可能不喜欢这样的花边。”
她解释说。
卡莱尔盯着裙子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没办法,切尔西。”
“这不是你的错。”
老妇人宽容的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好啦,我们去看看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