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现在是恨铁不成钢,只希望她能少说两句,默默冲那人摇了摇头。
归潮只能透过那个男子看见父皇如墨的发和在暗光下闪烁着金光的龙冠,却看见那男子无端对着自己摇了摇头,又是个认识自己的?
归潮再次盈盈下拜,“儿臣参见父皇。”
那站立的少年终于频频向身后望去,却不见高阁那位有要扶这位小公主起来的意思。
长生心头暗道不好,明明先前圣上明确答应群臣,让归潮前来拜见,并且做好了心理准备,即使,她确实像极了青娘娘,圣上应也以放下心结……
不知者无罪,他看着跪地十年未归的女子毫不知情无辜的眼神,头一次升起了宁愿她生在平常人家,而不是这里的想法。
不论如何今日只要他的公主殿下没有踩到那块逆鳞,顶多主上只会发泄一下怒火罢了。
纱帐内的人仍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仿佛在隐忍着什么。
归潮等不到父皇回应,也未见纱帐内的人有任何动作,心中虽觉奇怪与不妥,却也开口:“众人贺宴,却也不是寒暄的好地方,我私下自行拜见。”
然后先行自己坐在了位置上。
宴会照常进行,歌舞升平,丝竹之声不绝于耳,长生的心终于狠狠放下,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气却没能松太久。
众臣却怎么都不淡定了,只觉此景颇为诡异。
一个刚入仕的臣子陆明忍不住低声问旁人。
“喂!二者多久没见了?”
“算来也有十年了。”
“十年?竟如此久远?”
那臣子惊呼出声,旋即又低声问道:“敢问阁下可知,公主与主公如今这般生嫌隙,可是有何过节?”
另一位年事较高的臣子斜眼看向陆明,压低声音在陆明耳边道:“大约是因夫人离世,主公看见公主的面容,就想起夫人,心中不愿,是以才避而不见。”
归潮本在低头品茶,听到这句话后,拍案而起,茶水直接凝成冰珠,飞射出去直直停在那人双目之前半寸之地。
“吕大人!你把话说清楚!”
不知为何,师哥师姐们多年前欲言又止的眼神,那孟浪之徒的警告,种种千丝万缕的眼神汇成了什么她不愿意相信的事,归潮的脑海里逐渐捕捉到一个恐怖的信息。
归何处(下)
而此时的长生只剩一个想法……该死!他应该把他们舌头都割了的,多嘴之人,她可以在任何合适的场合知道这个消息,却独独不该在现在。
吕蒙愣是吓出一身冷汗,连忙着急求救看向主位脸色突然晦暗不明的君主,以及君主旁边那位比君主脸色更加阴云密布的呼延将军,心想完了,殿下这是压根不知啊。
但是为了不折在这位殿下手中,哆嗦着说道:“先后若干年前就驾鹤离去,而今有些年岁了,我所言无半点虚假啊,明鉴啊殿…殿下……”
归潮震惊之余怒从中来,扔下了手中的茶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她抬头看向纱帐内的父皇,那个一直以来慈爱的父亲,此刻却像个陌生人一样,静静的坐在那里。
“父皇……”
归潮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向前走去,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父皇,为什么不告诉我?而今尚可设宴说明丧期已过……”
她见着眼前的金砖玉瓦似有了重叠的金影,一身虚软比起早些年雪山遇狼群耗尽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竟不足以支撑她站立,归潮直直的摔了下去,她愣了良久竟是苦苦笑出声,才堪堪有了反应,竟是要呕吐出来,伏在地上一阵阵颤抖着。
唇肉被紧紧咬在嘴里,手捂着嘴已经捏的泛白,归潮尚且堪堪能压住心中呼啸而上的呜咽。
纱帐内的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痛苦,因为这些他已经经历过了,他甚至有暴虐的想法,痛才好痛上千倍百倍,是否才能堪堪抵过他失去青儿多年的痛苦。
而长生终于忍不住从怀里拿出绢帕,蹲下直视她,掰开了她的手,看到了血色遍布的唇和眸中退缩的颤抖,将软的布料塞到了她的手心。
没有抽出手,冷声压抑着情绪说了声:
“殿下痛便掐臣,别伤着自己。”
于是任由她用力发泄的掐着,细细的血一滴滴混着她的热泪滚落,她哭的无声无息殿内无人发声,众人屏息间,那呜咽却只能飘进离得很近长生的心尖上,长生的心里被她滚落的泪被烫出了一个个创口,常年领军杀伐果断的手甚至开始颤抖,他的心很痛。
不知多久,归潮才抬起了头,父皇眼中满是沧桑,看着她痛苦的时候是空洞的茫然和一种心痛又得逞的欣喜,木木的转开视线。
父皇却终是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巫祝说你的福命大,你母亲承不起。可这事竟是你母后亡后逼问而出,她竟生生瞒了我7年,当年执意生下你……我若早知如此,宁愿桑儿无病无忧。”
直到父皇一步步走来,她才惊觉眼前丰神俊朗的父皇已经骨瘦如柴。
归鹤帝一步步走向归潮身前,伸出手刚要碰到归潮的肩膀,却又瞬间收了回去,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不不不,你不是我女儿,走开!”
“吾曾下令命你今生不能返京,可那群老匹夫一个个言什么你能护国都百年繁华开辟盛世,将旨意追了回来,以命换命啊,你母亲换了你,活着。”
“青儿本就身体羸弱,她离世前就一直念叨,她梦到自己身陷沼泽,又说着让我原谅你。”
归帝越说越颤抖激动,瞳孔硬生生出现了几缕红色,眼中只剩浊气,竟有几分疯魔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