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看诸方四君,他们同时将双手交叉放在双肩伏跪于地,仿佛不敢直视神像俯视的目光。
定了定神,我抬步踏上阶梯。
每走过一级白玉台阶,它便在我身后下坠,继而落入水中,神阶在我踏过之后崩溃。
我在心中默默的计数,可算了几遍都因为紧张而乱套,礼服越发沉重,我努力保持平衡不不要跌倒,最后只觉得自己爬得快断气的时候,终于来到了最终的目的地——真神之像的掌心。
神阶已然消失。
我站在神像的掌心上。
我抬头看他的脸,他仿佛也正看着我。
我终于能看清他的脸
那雕像浑然天成,面部柔润,表情传神。他的双眼低垂,神情肃穆,说不清是冷漠还是慈悲。
我总觉得他的五官很像一个人,但是在我面前,他的脸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神态,他总是笑着,温柔而纵容。
我不能把他跟眼前这冰冷冷的石像联系在一起。
忽而,神像开口了。
原本应该僵硬的石像张开了口,说道:“沧溟之野的仙者,我的子民,你所求为何?”
真神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瀑布之后吹来强劲的风,我微微眯起了眼睛,眼前的一切不甚清晰,我竟然觉得神像的眼睛是在有生命的转动,那目光虽然平和却也带着沉重的压力,几乎要让人抑制不住的去膜拜,去跪倒在他面前。
我依旧站着,却觉得心肺被压迫得阵阵难受。
心神混乱之中,我的身体已经半倾,右手无意识的撑在神像巨大的手掌上。当左手上的枥莣花触到神像的刹那,那些深红的花朵放出了惊人的光泽,仿佛刚刚得到滋润的雨后新卉,朵朵娇艳欲滴。
我的神智也顿时清明起来,方才紧绷的压力在瞬间消失,神像依旧巍然不动,仿佛在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连忙将早已准备好金蛇臂环拿出,口中背着准备好的祝语:“我万能的真神啊,您的光辉连太阳也为之黯淡,您的胸怀比天空还要宽阔,我以您在沧溟之野所有子民的名义,请求您的慈爱能泽被苍生。创造、新生、成长,您以众生之父的名义赋予大地生机,哺育万物生长。毁灭、倾覆、衰亡,您以神之目光穿透一切虚伪与腐朽,将黑暗永拘于夜的囚笼,请您拯救那些曾经步入歧途的羔羊。”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真有些口干舌燥,舔了舔嘴唇,我终于能够说到重点:“请你接受这些菲薄的心意与感恩,愿终有一天神的所有儿女都能重返九天之上。”
这些话绕来绕去,其实叫我说就一句:真神您真伟大啊真伟大,您要的东西我带来了,您什么时候答应让我们回昙华城?
不过,也就只能停留在想想的阶段。
我单腿跪下双手交叠双肩,头缓缓低下,再站起来原地后退两步双腿跪下,双手交错放在双膝上俯□体,再站起来向前进三步跪下,将双手靠在额头上,再慢慢弯下腰,直到双手掌心接触到地面。
大礼行完,我总算暂时松了一口气:还好没弄错什么。
站直身体后,我将宝物高高举过头顶,请真神“笑纳”
。
没让我等待多久,手中已经骤然一轻,神像的双目射出了两道光束。金蛇臂环在光束中缓缓上升,直到消失不见。
我终于决定开口,可这次没有写好的说辞给我,我只能尽量说的文雅些。
我说:“伟大的真神,我还有一件事情相求,不知道您能否答应?”
神像的口角开合着,声音却从虚空中传来:“什么是你希望所得?”
我说:“我想请白商殿下赐予我一名龙姬,并带他离开昙华城。”
很久没有声音传来。
我的心里毛毛的,只好补充:“他名叫宵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身份,只是一名龙姬而已。”
我紧张得无以复加,“白商殿下说这件事得问您才能决定,请您成全。”
话音还没落我就觉得自己的脚底一抖,紧接着神像背后的瀑布忽然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原本平滑如镜的水面瞬息掀起的波浪居然有十来层楼高,嘶吼咆哮如腾飞肆虐的巨龙,狰狞的水柱打在神像上,仿佛下起了一场暴雨。
只是转瞬之间,我身上已经湿透,被硕大的雨点打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风如刀,雨如剑,每一秒中都是折磨。
幸好没过多久,一切终于风平浪静,我张开眼睛才发觉自己已经重新踩在地面上,诸方四君在我周围。
我回头望去,背后的石壁上海蓝宝石做成的眼睛依旧忧郁而悲悯。
我已经在归墟殿之外了。
诸方四君也个个好不狼狈,都是一副落汤鸡的样子。
太嫦抖着自己的裙子感慨:“乖乖~”
我说:“真神这是怎么了,他一贯这么喜怒无常?”
说得这么胆大包天,其实我真有些被吓着了,刚刚我差点就以为自己要在海啸中没命了。
“苏上仙,不错嘛,以后都记住要这样。”
白商倒是在笑,过了一会儿,他又道,“大爱无情,本来就不该有谁是特别的,破例就是一切祸端的来源。”
到了这个时候他居然还在幸灾乐祸。
但我实在不解,“白商殿下,如果是我讨要龙姬的行为触怒了真神,您是不是忘了告诉我宵明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向真神要龙姬?”
太嫦瞪大了眼睛,朝我竖起大拇指,“意澜上仙,看不出来你这么厉害!”
玄珩黑色的长发蜘蛛网一样缠在脸上脖子上,像个索命的女鬼。他咬牙切齿的说:“苏意澜,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