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临说:“是,那里的景色很美。”
“但为什么是最后之地呢?”
我不太明白。
星临也俯视着那个蓝色的湖泊,“因为那里是完全纯净的世界,是他自己的梦,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扰的最后的圣地。”
说话间,翳鸟已经越过了日月山顶,眼前是一片黄沙的洹流。
小翠此时已经收起了翅膀,一路向下俯冲,渐渐的越飞越低,速度也越来越慢,就在快要接触地面的瞬间,小翠竖起了宽阔的尾翼,空气的激流将它的羽毛瞬间鼓起,接着缓缓下落。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星临都在洹流中度过。
洹流中有许多沙丘是像河水一样的流沙,所以在洹流上前进需要根据日影和风向变换行走的路线,有时候要到的地方明明就在眼前,但实际要到达却需要一整天或者更长的时间。洹流的沙粒细而轻,常常漂浮在半空中,常常有蟹虾鱼鳌遨游其中,陵鱼就是之一。
白天,太阳灼烧着大地,无垠的天空半丝云彩也没有,金黄色的沙丘连绵的起伏着,一直伸展到大地的尽头,不见边际。灼热而干燥的风从东边吹来,推动着波浪般的沙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的向前流动。狂风中时常夹杂着粗砾的砂,那些沙粒颗粒虽小,打在脸上却如斧削。偶而有飞鸟误入这片死亡之地,往往飞不了多久便从空中坠落下,带着被烤得焦熟的味道陷入流沙中,被永远的埋葬。有时,突然间一阵狂风吹起了细沙,无数沙粒层层叠叠的升起来,漂浮在半空中。昏黄的沙雾中,陵鱼群乘风而来。
陵鱼是一种只出现在洹流的特殊鱼类,生活在流沙之中。每只陵鱼都足足有一人多长,丑陋的大嘴,凸出的眼睛,全身的鳞片闪着乌金的光泽,摆动的尾鳍上长着钢针般的倒刺,肚腹下有四只短而粗大的脚,上面也布满了坚硬的鳞片,咧开的嘴里面可见锋利的牙齿。他们以肉类为食,自身的血液却有止渴与滋养的效果。
陵鱼的数量并不多,只是每只都丑陋而凶残,足以吞食任何可见的生物。奇异的鱼群在沙雾中盘旋着,在无水的沙尘中游动,它们巨大而无神的眼睛搜索着一切移动着的事物,却对停下它们身体正下方的我们视而不见。
暴烈的阳光足以将任何有生命的物体扼杀。
沙漠中的夜寂静如死,连细微的说话声也能传得很远。硕大的月亮笼罩在头顶,仿佛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殷红伤口。空旷的天宇中,星辰清晰可数,却同月亮一样泛着诡异的红色。沉黑的天幕中,星月同天,如同在黑色绒布下随手泼洒的血迹。昏沉的月光中,白日黄色的沙地被染上淡淡的紫,时而有一株不知名的花从地底陆续钻出。那花大株的有半人高,开的时候只有血红色的花朵,光秃秃的,连片叶子也没有。红色的花瓣向内勾合着,如同一只只蜷曲着的手从地下钻出,带着死灵的诅咒。
诡异的景色,美丽却恐怖。
这里是死亡之地,太多的人对它的印象就是可怕。
但在星临的身边,我却只觉得这里好看得紧。陵鱼胖乎乎的仿佛又很笨,我们明明张嘴就可以吃到我们,它却偏偏看不见。那种妖异的花,星临说是能引导亡灵去路的彼岸花,我要小翠摘下来我尝尝,仿佛还有点甜味。
星临对我无聊的行为从来不加以阻止,只会为我提供更好玩的计划。
我们盘桓在洹流中的第三个夜晚。
流沙中,那些彼岸花已经从偶尔见到,变成现在走不了多远就能看到一株,有花无叶,红得刺眼。那些花瓣蜷曲成一团,如同一颗颗心脏被顶出沙地,□裸的袒露在人们眼前,在月光下看来分外让人心惊。
星临正要对我说什么,远远的,在沙漠的另一头,忽而有飘渺的歌声传来:杳冥冥兮洹昼晦,淫雨飘兮遗所思。身既死兮羁以灵,魂魄役兮为鬼奴。牵向西兮莫东,指往南兮勿北。纷总总兮世间怨,生死不灭兮余所为。
“驱魂歌?”
待听清歌声,星临皱起眉头,他拉过我,用披风遮住我的身体。目光可及处最远的那座沙丘后已能隐隐看见有什么在缓缓的移动过来。
渐渐的,连地面都在微微的震动。一步紧似一步,一声快过一声,那远远的歌声越来越清晰,我也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沙丘的另一头,似乎砂砾中有蛰伏已久的力量即将爆发,又似乎地底有疯狂的尖叫被梗塞在喉咙,只是勉强抑制住宣泄的欲望。
我心如擂鼓,终于微微探头,望向沙丘的另一端。
方才我们站立的地方,正有一排排的人影整齐的列队走过。
他们在黑夜中穿着醒目的白色衣裳,关节处仿佛不能弯曲,行走得十分僵硬,但步伐齐整,连表情都近乎统一,都是呆滞而木讷。他们的眼睛没有神采,似乎只是两个黑森森的洞口,皮肤惨白如纸,眼下还带着隐隐的青色。
这些人……仿佛只是一群能活动的尸体。
他们行动有绪,似乎正在受着歌声的指引,完全没有属于自己的意识。
那悠远的歌声仍然持续着,我和星临就站在这些怪物旁边,他们却似乎完全看不见我们。
“不要紧的,我用了术法,他们发现不了我们。”
星临仿佛知道我要问什么。
可我偏要唱唱反调,“不是,我是要问,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
“那是尸妖,也是被魔族吸去魂魄之后的人类肉体。魔族生性高傲,并不屑于驱使这些行尸走肉,这些活尸的控制者是砂之魔女。‘砂之魔女’都是鲛龙族的女子,她们从小被商人买下,训练歌唱的技艺,所唱的驱魂歌能控制活尸,成为他们的傀儡。不避开他们……难道意澜是想和他们打一架?”
星临反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