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逍遥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是某一年对方失恋后酒喝多了所吐的真言:“……你不懂,真喜欢上一个人,嘴上怎麽说无所谓,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
喜欢,或者更深层次的情感是在何时何地开始生发的,他无从追寻。但起码在这一刻,许长倾清楚地认识到,他不再是过去那个自认永远不会和爱扯上关系的自己了。
是惊鸿一瞥,是相伴常常,是从某天开始,身旁忽然多出了这样特殊的存在。
他知晓你的过去,欣赏你的能力,毫无保留地予你信任,同时他本身又是可爱的、真诚的,是公认的讨人喜欢。许长倾近乎崩溃地想,这还叫他如何不爱上。
许长倾觉得自己是疯了。从晚上开始,所有人都变得不太正常。许三颐和他讲了比去年整年加起来还要多的话,而他本人也弄丢了一贯的冷静自持,甚至像现在这样,一边解着结,一边陷入认真考虑和神明发展感情可行性的状况。
到最后死结终于被解开,他们都松了口气,看散开的红线在空中消散。
“闭一下眼吧。”
许长倾说。
这不像平常的许长倾,物与想,但他还是顺着问:“要做什麽?”
等下就知道了。许长倾哄他。
出于一直以来的信任,他依着话做了。
世界归于黑暗。下一秒,手腕被人温柔地擡起来,然后有什麽东西贴了上去,干燥的、带点温度的,同他手背的皮肤轻轻一碰,旋即便离开了。
他眼睫微颤,但还是克制住了睁眼的沖动:“唔……有点痒。”
“可以睁眼了吗。”
许长倾回应了他。
神明睁开眼,看向手背处。那上面什麽都没留下。
许长倾似乎知道他想问什麽,没等他开口,兀自先解释了。
——吻手礼,西洋那边的人表示感谢的一种方式。就像这样。
“……也有表达亲近和喜欢的意思。”
许长倾脸不红心不跳,作自然状和他瞎扯,就当是言之凿凿的科普专用话。
听懂了。神明眨眨眼,然后还之以礼,也往对方手背轻啄了一下。动作迅疾,蜻蜓点水一般。
许长倾于是得逞地笑了。他很清楚自己是什麽样的人,爱财的淡漠的,也是精于算计的。他不会告诉其他人,物与的反应全在他掌控之中,因他了解对方的习性,也知道对方一直试图同人类靠得近些、再近些。
他是个实打实的骗子,不单骗来了一个吻,碍于占有欲作崇,还要强调“只能对我这样”
。
秋风拂过的这个夜晚,许长倾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哄骗一位神明、诱拐一只狐貍,要教对方学会他自己也才刚入门的“什麽是喜欢”
,要重新向对方阐释什麽是对象。
有一天他将名正言顺地吻在对方脸上。就像那天他们在厨房里处理翻糖时,他所设想的那样。
柳逍遥敏锐地感觉到,这两人之间有什麽不一样了。
其时他刚痛苦地从夜班魔爪中逃脱,顺路拐过来朝九蹭顿早餐。店面还是那个店面,屋里的一切摆设也同他上次来时没多大变化,进门时依旧听得风铃叮叮当当响。
他拖着虚浮的步伐挪到靠里的卡座,放任自己陷进朝九柔软的沙发,精神是肉眼可见的萎靡:“我要饿死了……”
精神疲惫,视线也跟着飘忽,他到这时才看清柜台边的两个身影。许长倾显然在其中,另一方则是他上次到访时见到的那位新来的店员。
其实自他上次过来也过了将近半个月,还说是新来的不算合适了。
他看见那两人围着被喂得圆润的美短,摸了它皮毛在商量些什麽。两人交流的声音不大,传过来只能零散分辨出几个串联不起来的字,他能确定现在是许长倾在说话,而物与认真听着。
他们身上别着制式一致的胸牌,距离却近得不像是店员和老板之间该有的。
两个人自如待在一方小世界里,柳逍遥甚至有种沖动,想拿倒过来的生态瓶将他们罩在里面,做成场景凝固的微缩景观。
说句实话,他是稍微有些吃惊的。和许长倾相识多年,他难得见到对方和人站得这样近。即便是对他,许长倾多数时候也是心口不一,明明做了感天动地的事,面上仍旧不冷不热,所谓心软的神,嘴硬的鬼。
他适时收回目光,又自恋地想,还是自己看人精準,这两人是真有戏,只是不知道说破没有?
柳逍遥发誓,自己绝对不是要诚心破坏这氛围的,只是他先前进来没多注意,这回也没有人来和他说欢迎光临,把他一个饿死鬼冷落在这里。
许长倾听见他嚷嚷,从善如流地走过来:“吃什麽?”
哟,脸没黑。他据此判断,许老板今天应该心情不错。
瘫着的人快没力气了:“……都行,我相信你手艺的。”
许长倾好笑地看他一眼,不吝吐出几句扎夜班人心的话,悠悠往被布帘隔开的后方空间走去,和在后厨清洗器械的岑凛换了位置。
冰柜和冰箱里的库存充足,足以让柳逍遥今天任点菜单上所有的品类。但既然对方都说随意了,自然就照着他的想法来。
淡奶油开封后不能放太久,昨天新开的一罐还没用完,许长倾决定多耗点库存。
切一小块黄油放锅里小火加热融化,再倒牛奶淡奶油混合,为使乳酪风味更浓郁些,他还多放了芝士片。
等这些原料巧妙和谐融为一体,表面冒出细小气泡,火就可以关了。
稍晾一会,锅内液体便呈浓稠状。将奶黄色酱料抹上吐司切片,洒上坚果碎送进烤箱,不用多久,乳酪风味醇厚的一份吐司就能新鲜出炉,送达某位忠实客户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