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国师常廖因为陛下一时起兴,来到皇陵监察月奴。皇帝使臣因为投靠先太子,被挖去一只右眼。
常廖来到偏殿,这里有三百月奴正等待迎接皇帝使者。
常廖看着眼前的孩童,虽然常人不知道,但在常廖眼里,这些都是不入轮回的恶鬼装在幼童的皮囊里。
皇帝使节坐在正中的座椅上,从台阶上俯瞰众人,皇陵官员皆笑脸相迎,而月奴们也都穿戴整齐、站立自如,没有半点孩童模样。
“月奴如何?可需吃食?”
常廖发问道。
“回天使,月奴皆安分守己,不食五谷,每日念经为先皇安魂,至纯至简。”
皇陵首段妙兰回答道,她本是宫中女官,原是先太子子骐远的部下,现在皇陵当值。
常廖见众月奴衣冠整齐、面容饱满,一看便是未曾受苦,与有荣焉。
“若非陛下不念旧仇,我辈怎有此等好事。”
月奴无从生育,被阉割的月奴更是无法与人欢好,常廖看到如此众多的孩童不必受苦,自然喜不自胜。
常廖泪眼婆娑,将手捧着心口,走下台阶与众位月奴拥抱。段妙兰看在眼里,便招呼手下一同拍案叫好、称颂陛下仁德。
是夜,常廖安心睡在香山府衙内,而月奴仍住在过去十几人一间的皇陵木屋内。
日落时分,皇陵守卫便要集合月奴做每日最后一次念经,便将他们关进房屋,灭灯、宵禁。
每间屋内,几十个月奴便在黑暗里聚会,打发这对于转世之人过于无聊的生活。
“江重山说的是真的吗?我们真能去皇宫吗?子文驰真能接受修士进宫?”
“假的假的,北人说话能是真的?”
“那个常廖……那个太监,说话一套一套的,子文驰有那好心能挖他一只眼?好小子……”
“肯定不简单,那女人不知打了什么算盘,要不是她不能修仙,能把我们都吸干了不可。”
“我们兄弟战死了,让个女人当皇帝,还不是子骁辉,太失败了,真的。”
“子文驰是假的,被掉包喽,争着抢来这么个皇位,感念野爹的辛苦付出喽!”
江重山有一茬没一茬地听着月奴们议论,也为子骁辉感到惋惜。当日鬼门相会,子骁辉断头而亡,距离自己助她登位不过月余。
“太可惜了,那子文驰算什么,不过攀附兄父就能登位,实在天理难容。”
江重山窝在被窝里,没有灵气护体,身体比寻常月奴更弱,此时感到冷了,便抓了隔壁床的被子来盖。旁人聊得正火热,便也没顾上。
江重山感受着被褥的余温,渐渐睡着了。
眼睛一睁一闭,江重山被子被人揭开,霎时间冷风习习。江重山竟不知何时,被人抓着被子一起带到了郊外。
“老祖,醒醒,我有要事。”
江莲拍了拍江重山的脸,在其旁边的草地上坐下,“你知道林辉能得道升仙的吗?”
“是啊,怎么的?”
“我不知啊,我卜卦看相向来不行,如今把人得罪了,老祖你说怎么办?”
江莲卧在草丛里,暗自垂泪。
江莲哭了几声,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便要江重山出个主意。
江重山不知鹿妖如此直白,把那些受命于天、道德礼仪的杂念都扔到一边,一心一眼都是享乐。
“你又不想成仙,自己快活便好,何必再生事端?”
江重山望着眼前之人,惊奇地发现江莲修为见长。
江莲如今显出自己修出的人形来,倒比从前寄生的种种好上十倍。女人身姿婀娜又高大健壮,三千发丝被一根翠绿玉簪挽起,耳边仍是明月挂饰,身上一件丝绸长袍显得人贵气非凡。
“老祖,我如今破了金身,反觉得自在起来。往常不如意的仙术也渐渐顺手,可知我还是有些天赋的。”
江莲本自欣喜修为上涨,便打算拿出来与老祖分享,看看是否走了岔路。
江重山其实睁眼便在北方神君座下,每日修为猛涨如呼吸般自如,因而江重山常思索之事不过道心如何、命数如何,从不在这些微末行当留心。如今江莲要是问自己如何修仙,江重山料定是答不上来的。
“我都自顾不暇,只等谁能救我回天上去,再不管凡间苦难,永享极乐最好。”
江重山打断话题。
“天上这样好?为何不回山林?我们精怪便是该活在山林里的。把凡人赶走,这本是我们的地盘。”
江莲见江重山如此逃避,倒有些好奇神界的景象了。
“你自己都不愿茹毛饮血,巴巴地赶过去给人当小老婆,还说什么。”
江重山拿眼瞪着江莲,“野兽才活多少年,别说我从没做过山林野兽,即使做过,我没有长生术,早死了。”
江莲回忆起自己不长的人间生活,再一想那些修士追捕的模样,便也下定了主意,要搭上这列快车,去做个神仙。
江莲把江重山抱起来,踏着云彩便将其送回住处。夜间秋后,寒气渐重,江重山如今凡人一个,不过是留有过去的记忆,是手无寸铁、力不能擒鸡的幼童,此次渡劫,还不知要经历何种苦难。江重山将一心一眼蒙在被褥中,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在神君的怀中安眠,隐约听到赞歌回响于殿堂中。
江莲飞到房中,将江重山放在床上。房中几人见怪不怪,也没有停止闲聊。
江莲出门,便算出林辉现下的大致方向,飞也似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