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惠王答应了将崤山以西的地界全部割让给秦国是一回事,什么时候能够落实,又是另一回事了。
早一日将崤山屏障和人口、土地资源握在手中,秦人便早一日安心。
对于自己马上就要从魏国人变成秦国人一事,一些年轻的黔首茫然不知所措,一些年长者却习以为常。
乱世之中,便是如此。对于各国国君而言,今日你强大了,我向你割让城池,明日我强大了,我攻城略地。小国不断地消失,大国的版图不断发生变化。
像这批即将成为秦人的魏国黔首一样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便如无根的浮萍一般,随波逐流。兴许下一刻,就被抓去打仗或者修长城、挖沟渠了,兴许明日一睁眼,国便亡了,兴许后日,他们的国君便将他们连人带城池送给了别的国君……
就如此刻,明明他们今日还在为魏国而战,明日便成了秦国的士兵了。
他们究竟是魏人,还是秦人?又或者,他们只是一批随时能够被送出去的资源?
在这样动荡不安的环境下,许多黔首都对自己所在的国家缺乏归属感。
他们只关心,在国君的统治下,他们能否活下去。若是活不下去,他们便要拖家带口地逃离此地,哪怕在逃亡的过程中,同样会有很多人倒下。
当嬴政带着他的大军来接管这块本属于魏国的地界时,他们在底层黔首的脸上看到了一种近乎麻木的顺从。
这种状态的“顺民”
,该是符合统治者心意的。
可不知为何,看着这些黔首眼中毫无光亮的模样,嬴政仿佛也受到了他们的影响,眼底和心中都染上了些许阴霾。
这是他第一次作为“公子政”
,近距离和这些黔首们进行接触,也是他第一次将这些像是脚边砂砾一般不起眼的黔首看在眼中。
嬴政的失神太过明显,明显到,王贲都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王上……”
王贲担忧地看向了站在自己前方的秦王。
“寡人无事,只是,寡人第一次发现,这些黔首……”
并不只是沉默的背景板。
嬴政向来不把黔首放在眼中,他的这种失态,也被赵高解读为他不乐意看到这些卑贱之人。
于是,赵高走上前去,打着嬴政的名义命人驱赶这些黔首,态度十分粗暴。
他这趾高气昂的样子,让人完全看不出他平日里在嬴政身边是何等顺从。
面对眼前杀气腾腾的大秦锐士,黔首们都惊惧地缩在了一边,其中有一名老妪,因为腿脚不方便,在仓促躲闪间,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嬴政本该对这一幕习以为常——以往,这一幕只是不会发生在他的眼前。
但今日,不知为何,他感到,这一幕有些刺眼。
“赵高!”
嬴政微微提高了声音。
前方的赵高立刻回过头来,一脸谄媚地看着嬴政:“王——公子又何吩咐?”
“此地刚刚归入我秦国管辖范围,行事不要太过粗暴,否则不利于我秦国的管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