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魏安不禁加重了语气:“你何时变得如此固执了,先去检查身体。”
林一鸣掀起眼皮看了魏安一眼,又偷眼打量了周围的官员们一眼,看到他们蠢蠢欲动,有想交谈的打算,便心满意足地直起身来,乖乖跟着魏安走了。
没走几步,身后低低的交谈声四起,林一鸣眸色一沉,唇角弯了起来。
消失两天,一回来就提及此事,很容易让众人联想到他是因皇位一事忧心,找地方清静去了。
虽然有些刻意,但恰能体现出他急迫的心情。
林一鸣心情好得不得了,半途,问魏安道:“皇兄,硕越在何处?”
魏安半回身:“我还没问你呢,我听说硕越是在你的车驾中被抬出来的,至今高烧不退,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林一鸣加快步伐拦停魏安:“他发烧了?……他在哪?”
魏安诧异:“怎么,你不知道?……他在长乐宫,随我来吧。”
赵昱宁笔挺挺地躺在床上,整个人憔悴到了极点,双目紧闭,眉头紧蹙,手无意识地紧紧攥住被子一角,枕头被汗水打湿一片。
魏安:“阿宁说,他是因忧思过度,情绪一瞬间大起大落,伤了神,又染了风寒,风寒倒是没什么大碍了,只是,神伤难愈。”
忧思过度……
林一鸣第一时间回想起赵昱宁和阿宁相处的种种,当初送阿宁和魏安一同出宫时,赵昱宁的神色也不大对。
林一鸣始终都将阿宁当作魏安的私人医生,或许他并非对情感一事迟钝,而是有些人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自然也就不会关注,比如魏安。
消失的那天夜里,林一鸣早在士兵们循着车辙往回找之前就离开了小路,漫无目的地在林中穿梭,直到天快亮才看到一座废弃小屋。
小屋四墙破败,天花板漏风,残破不堪,遍地杂草,灰尘翻滚,气味难闻。
林一鸣却好似未闻未见,径直走进去,抱膝蜷缩在角落里,脑袋靠在墙上,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他独自一人饿着肚子在破屋里待了两天,期间他想了很多,以前那种熟悉的焦虑和不安又回到了他的身体里,让他头昏脑胀、腹热肠荒。
以前焦虑最严重的时候彻夜不眠,只能睁着眼睛等天亮,想等到天亮后得空了再补觉,可思绪混沌、意识不明,大脑无时无刻不处在迟钝的状态中,而那睡意就像是天生欠缺般,迟迟无法降临,他于是又只好忍受痛苦的煎熬,睁着眼睛等天黑。
可到了天黑仍旧如此。
那段时间他孤身一人,长期的失眠、被迫熬夜早伤了他的大脑,他早已经忘记自己是如何独自一人熬过那漫长又痛苦的时期的。
后来,他开始手抖心慌、体型消瘦,去医院被确诊为甲亢,医生为他开了治疗甲亢和心律方面的药物。
药物起了百分之八十的作用,让他终于在醒着的时候,也能感受不到心脏即将要跳出胸膛般的亢奋。
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是他有意识地避开负面情绪,学着不内耗、不委屈自己,拥有被讨厌的勇气,肯定自己,彻底放开手做自己。
他如此维持了很长时间,虽是如行走在悬崖边一般勉勉强强,维持得极其辛苦,但好在病情控制住了,焦虑也慢慢有所缓解。
睡梦中,他自嘲一笑,思绪在混沌中另外劈开一条路,倔强地想着——原来一朝回到解放前,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
整整两夜他都昏昏沉沉,梦一个接着一个,好的坏的、五光十色、梦幻陆离做得乱七八糟,每次醒来都比整夜没睡还要让他难受。
幸得离开屋子浑浑噩噩、踉踉跄跄往回走的时候,半路遇上了前来寻他的任茂。
任茂看到憔悴不堪的林一鸣时,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忙带他去整理着装,沐浴更衣。
许是身旁有个人在,让林一鸣不那么孤独,在任茂身边的那天,是林一鸣睡过最踏实的一觉,什么梦都没做。
乱成一团乱麻的状态直到林一鸣回宫都没有好转,他既不甘心之前的努力就那么付诸东流,又无法接受自己一直以来的自作多情,高于常人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再继续坚持。
可在猜到赵昱宁病因的这一刻,林一鸣就又忍不住焦虑了起来,心里堵得难受,他竭力控制住想咬指甲的冲动,叹出一口心口的郁结之气。
这一刻,他终于确定自己无法真正放下他。
天平开始朝着坚持的那一方倾斜。
林一鸣的手紧紧攥住衣角,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就算赵昱宁对他无意,他也还是要他!
林一鸣松开衣角,闲聊似的问魏安道:“不知皇兄觉得阿宁姑娘如何?”
这没头没尾的问题,让魏安懵了一懵:“什么?”
林一鸣笑道:“哦,皇兄莫要误会,我只是在想,阿宁姑娘是你我的救命恩人,咱们欠人家那么大一个人情,是该还的,阿宁姑娘对皇兄体贴入微,我想娶人家,人家恐怕不依,不如,将阿宁姑娘赐予皇兄如何?”
魏安眨了眨眼,没想到他到现在都还没看出来……
魏安警觉地扫视了眼侍立在旁的内侍们,扬声道:“皇弟说的是哪里的话……阿宁姑娘为你我劳心劳力,不过是她身为医士的份内之事罢了,何来欠人情一说?此事莫要再提。”
他嘴上虽这么说着,可眉眼皆是笑意。
林一鸣眸色一深,双眼一眯,神经质地拖长尾音哦了一声,唇角露出个讳莫如深的笑,目光移向了床上的赵昱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