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雨转小,魏安和眼前眼口不闭的陈烨面对面。
他的手还死死撑在魏安两侧,以身抵住箭雨,也替他撑起尸山的重量。
魏安耳畔嗡鸣,他失神一般侧首,目之所及皆高垒的尸山。
烂肉和着血水流到了他耳边。
魏安看着掌心刺眼的猩红,一瞬间有些恍惚,他可能不是回家了,而是到了地狱
回家
在场官员有一半从前是各国国君,四年前魏安一统北方,他们或不愿饱受战火洗礼或对前朝不满,总之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自觉归顺了魏安。
个顶个的慧眼识英雄、明事理。
先前听了人言,不由得激愤恼怒,失了理智。
此刻亲眼见到,又观察了这么久,不会看不出此间隐情,当即便有官员壮着胆子发声。
中书省尚书江令率先越众而出,行礼道:“皇上,江山新立,根基尚不牢固,若皇室亲属之间此时生出罅隙,恐人心难安,还请皇上务必仔细分辨。”
他这是已经认定楼下之人就是魏安。
江令是条老泥鳅,滑不溜手,相比之下,侍御史李钟就直言多了:“皇上,安帝与开国公离京南下四年之久,在此期间,我们只听闻安帝遭开国公背叛,被暗杀于江南,却不曾亲眼见过,如今开国公策马赶回京城,如若他真怀有反叛之心,大可在江南开疆辟土,又怎会主动返京?那好端端立于楼下的安帝,旗上写的可是‘安’之一字。”
他最后一句和前面的话明显不和谐,算是明晃晃地提醒魏权,别忘了康朝初建时姓甚名谁。
李钟说完,空气里静了许久,连同方才众臣间的交头接耳声都消失不见。
林一鸣捏造事实又赶尽杀绝的作法实在狠辣,自露了马脚,这就怪不得朝臣起了疑心。
林一鸣于流矢飞声中默立,望着楼下尸山血海,须臾,眼里烧出一把凌冽的肃杀之气来。
他没有回头,语气冷若寒霜,“依爱卿所言,是朕为了夺权弑兄篡位,捏造谣言?你可别忘了,这江山可是四年前,皇兄亲自交于我手上的,用得着我如此大费周章?!”
四年前魏安率军南下之时,确将江山交于他不假,可并未让他称帝。
盛安四年的年号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当初魏安一走,魏权就迫不及待称了帝。
林一鸣明显将剧本改成了,魏安秘密让魏权代理政务,而他假传圣旨,以天下不可一日无主为由直接登基,到时回来再让位就是。
四年后,南北统一的消息一传来,他就立刻利用齐都,将魏安置于死地。
一来铲除魏安彻底坐稳了皇位,二来让齐都假死,暗中囚禁,据为己有,简直老谋深算。
天下的确不可一日无主,魏安虽已是安帝,但到底常年不在朝中,朝中不可无人坐守,更不可以太子之位,去压一干曾经的国君。
李钟忙以额点地,语气铿锵:“臣不敢!但是此事,还请圣上明鉴!”
“请圣上明鉴!”
江令亦随之以额点地。
“请圣上明鉴!”
众官员纷纷跪地齐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