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当耐不住性子的阿纳塔收起鱼竿,便看清那只挂在鱼钩上的小鱿鱼——白嫩又透明的身体里,内脏清晰可见,阿纳塔只敢拿指头轻碰,不敢将之取下。
见他害怕,老人自愿代劳,不仅摘走这盈如胶冻的小玩意,更一口嚼掉,吓得他躲到母亲身后吐起舌头。
但老人却抿着嘴,十分享受这味道:“嘿嘿,怕什么?新鲜的鱿鱼,就要这样吃才好。若不来试试,你们可要后悔啦。”
跟着,赛尔也收起几柄钓竿,将一只鲜活的鱿鱼送入口中咀嚼。鱿鱼的外层是种果冻的弹与滑,内里是包有浆汁的微脆薄片,在味蕾间送来一片新鲜的海味。见少年点头夸赞,男孩终于战胜了好奇心,把活鱿鱼塞进嘴里。
只咬了几口,原本紧皱的眉就不停弯挑,更催着阿纳塔拿了条最大的鱿鱼递给母亲,劝她也来体会这好吃的味道。
“别了,别了…哈哈哈,拿来锅里小煮一道吧,”
见妇人慌张闪躲,老班布哈哈大笑,“扔进去等水开了就好,喏,别逗你妈妈了,来主厨吧!”
见儿子随老先生去煮钓好的鱿鱼,妇人帮少年落好鱼钩,对着海面的微光感叹:“赛尔啊,你知道吗?这些年,杜森一直不肯陪我与阿纳塔出海,说这是危险又无聊的把戏,若是想吃什么新奇的海鲜,他会托朋友买来。其实,我只想一家人能聚在一起欢笑,就像你和你爷爷这样,多幸福啊…谁想到,生在温亚德的阿纳塔,第一次出海竟是与你们同来…”
“没事的,齐约娜阿姨,杜森叔叔只是关心你们的安全吧,他的担忧肯定也有道理,”
撑着船舷的少年轻眨眼眸,回身轻笑,融入了月的轮廓,成为黑夜里最亮的那束光,“你看,天太黑了,说不定找不到回去的方向,遇上危险呢。假如不是爷爷邀请,承诺没有安全问题,恐怕他不会同意你们来玩吧。杜森叔叔是在忧虑你们的平安,就跟那些好爸爸和好丈夫想的一样呢。”
良久,妇人才甩动长,笑着别过头,看向还在忙碌的儿子:“赛尔,阿姨算是明白,为什么阿纳塔总是粘着你不放了…你这孩子,是漂亮又贴心啊,谁见了不喜欢呢?赛尔,你爷爷真做过水手?嗯,还当过兵吗?”
“爷爷应该算是有入伍过,我记得。至于水手…这个,齐约娜阿姨,我也不大清楚,但爷爷是不讲空话的,应该是有过出海的经验吧。你看,他把船开得多好啊…”
在男孩被烫到舌头的喊叫中,少年和妇人笑着结束交谈,转而去品尝出锅的美食。就这样,他们闻着海鲜的香气,吹了一个钟头的海风,在受凉前收竿回程。当老人操纵小艇向明亮的海岸线挺进时,吃饱的男孩已没了精神,依偎在母亲的怀里酣睡。而少年则靠着船舷,留意到那艘停滞不动的快艇,现坐在后排的男人同样观察着自己,更从脚下摸出什么东西,在笼罩快艇的光晕里对准坐在船头的伙伴,扣动惊天巨响。
赛尔瞧得清楚,那是一道明目的火光,而中枪的人则软软趴倒。这不加掩藏的声音吵醒了男孩,引起了妇人的注意,少年正想吭声,却见网里传来老人的消息:“别说话,找麻烦的来了。”
而后,老人刹停小艇,让茫然的母子蹲低身子,叫少年把那装错钓具的包裹拿来。赛尔感到这包裹很沉,而当老班布将之解开,他才清楚里面装的是什么玩意——一把闪着寒光的重枪。
“有信号吗?撞上杀人犯了,还好我习惯带点家伙防身,”
安慰好紧张的妇人后,老人放好脚架,对准那艘尚未接近的快艇,“先报警,让他们赶快来…嘿,阿纳塔,赛尔,爷爷给你们开开眼,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军队最爱的暴力。”
扳机扣动后,一声雷鸣将快艇的引擎打中,贯出可怕的缺口。少年探出头,见那刚杀了人的家伙给老人的举措吓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
架着枪的老人扯开嗓子嘲笑:“嘿,傻瓜,敢跳船就去死吧,我的子弹可不留情,不,是炮弹啊,哈哈哈…没事了,跟警察接上了?快些让他们来,咱们不能一直盯着这家伙,会感冒的啊。”
没多久,徇光前来的警察将杀人犯押上船,更护着目击者的小艇回到岸边,承诺录完口供就送他们回家。在确定老人和少年不会有事后,换好衣服的妇人和男孩先行离开,酝酿着怎样与家中的丈夫及父亲介绍这难忘的惊魂之夜了。
至于老人,则看着一脸难办的警官,耐心听其训话:“这位老先生,你从哪里弄来…呃,共治区的军用狙击…不,二十五毫米的狙击炮?不管你是怎样将这玩意搞到手的,你都要清楚,在格威兰,这东西绝对违法。至少在我所知的法令内,这东西属于那种会害买卖者被关上好些年的违禁品。老先生,看护照,你是从共治区…圣城来?不论在那里这玩意是否合法,你必须得明白,携带违禁武器进入格威兰且使用可是重罪——”
面对缓和气氛的警察,老人仅仅是平静地回望,说出如圣堂的传道者一般的庄严和慈祥:“孩子,你相信帝皇吗?”
“啊?”
警官愣了片刻,而后无奈地抓挠起一头金色卷,“老人家,我理解你从共治区来,那里的居民会比较虔诚…当然,大部分格威兰人也是教徒,其中也包括我。但我们现在谈论的问题,不是探讨对帝皇的信仰就能够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