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是不会的,饺子都包得不清不楚。方子涵站在也芝旁边帮忙包饺子,饺子皮是那个女生中午调好色拿来的,也芝第一次见白绿色的翡翠饺子,她听见那女生说是菠菜汁调的。方子涵包到第二个饺子的时候,历史老师来瞭,今天好多任课老师都在,在场上走来走去,有时会遇见自己的学生,热情地招待老师来吃几口什麽。历史老师说,在包饺子呀,看来平时在傢你也常做傢务,诶你妈妈好像也很会做饭。也芝站在旁边,左顾右盼的,又看著地板,假装自己有事可做,她总是记得一些这样的时刻。历史老师好像终于发现瞭旁边还有一个人,她问也芝:“你在傢不干活吧?”
干一点的,还是干一点的。
也芝笑瞭笑,心裡有点尴尬,算是默认瞭。那一刻脑子裡闪过无数乱七八糟的东西,好比,历史老师认识她爸吗,历史老师和她爸是不是关系不好,不会吧,她爸不是和哪个老师关系都看起来还好的样子吗?
原来她那时开始就这样瞭,内耗得很。
冯灵没做什麽,倒是蔡子欣,擀面杖都带来瞭。也芝看她把调好色的面团一团一团地揪出来再混在一起有技巧地擀开面皮,就有瞭一张张白绿相间的饺子皮。好厉害,也芝由衷地赞叹。
范文敏一直在忙来忙去,把锅端起来放下,她好像炒瞭菜,好像在做什麽,也芝没看瞭,她帮瞭一会拿著拿那的活,又帮著搬瞭一点桌子椅子,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也芝看著别的班做什麽菜,绕场一圈,她就出去瞭。
除瞭煤气灶前的活动,五四还有别的活动。又是在找杜康在哪,靠著找自己像跟旗杆一样的老师找到自己班在哪。应该是在做什麽接力活动,仰卧起坐接力?江城三中到底是怎麽想出这些活动的。
也芝看瞭两分钟就想回去瞭,杜康还是哪个老师,还是谁说过,她记得,那些菜评委老师夹瞭几筷子尝瞭以后,都可以分给同学,所以他们班准备瞭不少一次性筷子和碗,就等这一刻。还有水饺,大傢接二连三来帮忙,原本就算够瞭全班的量。她也想知道翡翠饺子是什麽味道的,菠菜味的饺子皮是什麽味的。刚刚搬东西的手心已经不红瞭,也芝的脑子裡却还有饺子是什麽味的遐想。
她原本是要走回去的,忽然感受到人群变得有点骚动起来,那种隐隐藏在空气裡上下蹦躂的东西忽然变得有形。她很自然地捕捉到所有人视线的聚焦,噢,还是他。也芝一直觉得,自己躺下去的角度挺丑的,脸上的肉会想旁边摊开,后来在看那个韩国恋综的时候看见中国女爱豆躺在假想丈夫的腿上时,她忽然明白,原来长得特别好看的人,躺著和站著脸不会有什麽区别的。今天又更明白瞭这一点,她看著容溪躺在垫子上,所有人都热切地安静著,也芝一个人出神地想,噢,确实没差别。
忽然没瞭看下去的心,她没看完容溪的表现,就往回走瞭。仰卧起坐接力在操场上,在靠近校门口的那一侧,做吃的那些在水泥地上,在小小的学校裡的另一侧,隔著江城三中能隔出来的最远距离。
翡翠饺子到底是什麽味道呢,菠菜汁调色的饺子皮能吃出很重的菠菜味吗?她真好奇。
走回去,脚步轻盈地走回去。
走回去饺子还没起锅,人倒是被平春拉住瞭。五四青年节,平春这个团支书是最忙的,这裡也需要她,那裡也需要她。等她终于能停下,她拉过也芝:“陪我回班。”
回班?
现在吗?
也芝看著马上要起锅的饺子感到一阵不舍,她为瞭吃口饺子,容溪仰卧起坐这种难得一见的都不想看瞭诶。脑子裡的不舍绵延瞭十万八千裡路,嘴上隻停顿瞭不到一秒,也芝说:“好。”
都不知道平春是要干什麽,就和她回去瞭。上楼的时候也芝还想著,可能上去一下就下来瞭,应该能分到一个饺子。
上去以后就没再下来瞭。
时至今日回想起来,也芝都不知道那天平春是怎麽忽然选中自己瞭。女孩之间的友谊,一些超乎于友谊的东西,来得都很悄无声息,潜移默化,像蛰伏在泥土下的芽,蓬勃迸发出泥面的那一刻,是无数个时刻在浇水,在生根,在托举,在爆发。一刻后,她们又在安静地成长。
班上,平春整好东西,掏出她的诺基亚:“我们去楼顶拍照吧!”
“啊?”
也芝愣瞭愣,“好。”
用诺基亚后置自拍的经历,这辈子也就初中试过那麽几次,全是用平春的诺基亚。
“我按,看这个。”
倒不至于有一二三,但两个人脸应该是快笑僵瞭。中学,那时候还没有美颜和修图的概念,也芝后来也记得那张十几岁刚出头的时候拍的照片,两个都有刘海,都厚厚的,有点质朴,有点,傻气。后来她和平春一个把刘海分开变成中分,一个虽然还有刘海也是空气刘海,时间带走的原来还有齐刘海。
那天的饺子,不止饺子,还有菜,还有范文敏烤的披萨,诶?范文敏那天到底有没有从傢裡带她烤的披萨来著。不知道,不记得瞭,反正,也芝一口都没吃上。照片拍著拍著,又聊瞭会儿天,又拍瞭一次,然后就听见楼下有同学回来的声音瞭。
很久以后,大抵是上大学那会,也芝有一次和平春讲起过这事,说起自己念念不忘的饺子,平春说,噢,我知道你说过,可是很髒诶那天桌子上都没垫东西。
其实那天的碗也不够瞭,除瞭一开始就守著塑料碗等著开饭的同学,起码也有十几二十个人一口都没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