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五天下来,绝大部分人顶著一样的发型,穿著一样的衣服,晒得一样黑,远远看过去还真是每个人都长一样。也芝班上,隻有两个人和大傢有些褒义层面的长得不一样。一个是容溪,一个叫冯灵。冯灵长得不算很漂亮,但她个子高挑,是跳舞的形体也好,乍一看反正和这群需要剪头发的同龄人不太一样。她有舞蹈生证明,她不用剪。
有时候也芝会在回傢的路上,在三中坡上看见冯灵走在前面。她步伐轻快,有时候走到人面前会蹦两步,这样的动作总要轻瘦长发长得还不错的人做才有些美感。也芝,想要是自己蹦起来,她一定会怕脸上的肉会不会抖两抖。冯灵的高马尾总是灵动的,跳跃的,旁边的几缕发丝有的会黏在衣服上,有的会被风吹动。这和剪到耳边的波波头怎麽会一样。
军训的最后一天,不踢正步瞭,学校交代开始学课间操。冯灵被杜康叫到最前面,跟著台上的示范领操。冯灵跳得很轻松,学得更快,两边下来几乎就掌握瞭。
“第八套中学生广播体操,《舞动青春》现在开始。预备节,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三二三四,五六七八第一节,伸展运动。”
四遍瞭,也芝做到体转运动还会时不时同手同脚,旁边经过一个戴哨子的女体育老师看不下去,经过她旁白的时候讲:“伸右腿的时候腰往左转,迈左腿就往右转。”
这话贼瞭有用,也芝就这口号顺利顺下来第六遍和第七遍。第七遍的时候差点转错瞭,还好及时凹回来。
她从刚刚就听见背后有声响,现在那帮男生窸窸窣窣的笑声好像又大瞭点。碍于大傢都在跟著学广播体操她也不好回头看。跳完第七遍,学校终于提议让大傢歇十五分钟再来。也芝回头看,已经没人在笑瞭,她忍不住小声问背后的女生:“他们在笑什麽啊?”
那个女生低声道:“那个。”
她顺著回头看过去,一个体型和衆人不大同的女生低著头在擦汗,她的刘海全黏在脑门上瞭。她一下就知道答案瞭,也芝咬瞭咬唇边嘴内的肉。
容溪和一个男生往前走,他们可能是要去上厕所。那个男生笑得有点夸张,几乎跟耍杂耍一样跟容溪比划:“你看见没有,她那个腰都弯不下去。”
容溪淡著一张脸:“这没什麽好笑的。”
他们已经走过瞭也芝的身侧,也芝看不见另一个男生的反应瞭,倒是听见瞭容溪那句话。也芝在心裡点头,在嘴上赞同:“这有什麽好笑的。”
背后的女生也赞同:“就是。”
回想起来,有些为自己的怯懦感到可惜。她明明理所应当在容溪之前就说出那句话,她也是女生,她也不瘦,就算她瘦,她也应该站出来说这有什麽好笑的,你们真奇怪。
休息的十几分钟裡,她一个人坐在原地设想瞭很多遍,要是一会背后还有笑声出现她就要走过去跟他们说:这有什麽好笑的,你们才好笑。你们才好笑好像有点太那个瞭,实在不是也芝能说出的话,那后一句要接什麽,休息的实十五分钟裡也芝一直在想这件事。直到哨音响起,也芝一手撑著地起来,她一直等著,等到今天都结束瞭都没再听过后面传来笑声。说不上那一刻的感受,有一丝对于自己的计划没有成功实行的可惜,更多的是有点可怜那个女生,有点气恼。原来对于他们来说,真的就是无关紧要的随口过去的一件事。
也芝看著那个女生远走的背影,犹豫再三要不要上前与她搭话。最后在怕自己多事和不知道要说什麽间来回纠结。
这天江城的天空很漂亮,馀霞成绮,晚霞像美丽的绸缎徐徐展开。也芝慢慢走在背后看著那个女生的下山的背影在她的视线裡越来越小,她眯著眼也看不清的时候,几十步路的纠结时间裡就错过瞭,再追也追不上瞭。
她有些讨厌自己的怯弱,有些讨厌自己多管闲事,她想做个好人做个英雄,最后隻能做成不是恶人的结局,做瞭个狗熊。
这一周的课上得没什麽特别,她没什麽抵触也没什麽期待的中学原来就隻是这样。和小学的区别出瞭同学都大瞭点,真不知道还有什麽。
下一周有教师节,周五放学的时候,高明和方子涵叫住她。方子涵说她们准备代表班上去给老师们选礼物,问也芝去不去。哪有拒绝的馀地,也芝点瞭点头。
想不明白,各科老师的脸她才跟著课程表上瞭一圈认瞭一圈,这帮人怎麽连教师节都妥帖地想好瞭。倒是没买什麽贵重的东西,人均二十块的盆栽。也芝有点后悔自己为什麽要穿短裤,蚊子已经亲密地给她留瞭三个包瞭。
她听见后面高明在和陶元甲说些什麽,自己往后站瞭两步让他们过去。她原以为衆人还在商议和老板砍价的事情,今天范文敏怎麽没来,范文敏来瞭她起码还有地方讲几句话,方子涵诸婕平春那一圈人她是真掺不进去。没想到陶元甲是和她说话,陶元甲把矮他半个头的高明推到前面,推到也芝旁边,他说:“他说你腿好白。”
不是让人舒服的夸赞方式。也就这话是陶元甲说出来的,也芝倒也不至于觉得被冒犯。
陶元甲这人就是这样,莫名其妙。那天上体育课,体测,也芝做完一分钟根本起不来的仰卧起坐,陶元甲和高明又是这副前者把手搭在后者肩膀上挪过来的姿势,那时候她躺著,身边忽然笼罩一片阴影,于是她坐起来。陶元甲像单纯提出一个问题想要得到答案那样的状态问她:“你的头发是不是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