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笺
展信佳,见字如面:
今日我已抵达广州,正在克服水土不服,却还是觉得最让我不适应的是你不在我身边。当然,也许你在也是一样,毕竟你答应我瞭,一定断个干净。
我不知道你是否会打开这些署名为我名字的信封,毕竟一切因我而起,却还要让你来背负痛苦,是我自私瞭。
不禁回忆你我的初遇,那个迷人的午后。阳光卖力地闪耀,蝉鸣不止,云霭凝止。空气腾著热浪将我包围,迷迷蒙蒙中又有点飘飘然。
我逃瞭课。
我在朗丰亭中小憩,光与影重重叠叠,斑马纹似的映在我脸上。眼前突然投下一大片阴影,我蹙瞭蹙眉,带著点像起床气一样的倔脾气微啓双眼,你那担忧的神情在我意料之外。
这样,我认识瞭你。
殊不知,从此以后,就是七年。
我已不记得过多关于你的细节,隻有初遇的惊喜,长情的温柔,与绵延不尽的爱与哀愁。
我是个怪胎,在认识你之前,我与全世界背道而驰。但未曾想,竟也无人同你一道儿,你的温柔、细致、深刻皆是我所遇之人中无人可及的高度。不知是否是他人觉得自卑,觉得自惭形秽,选择瞭离你有一段距离的位置。不过没关系,我不一样,我够无赖,够粘人,像一块烂口香糖一样的黏上你,自此,让你徒生瞭不少痛苦。
我震惊于这几年我的变化,一个自由散漫的人究竟是迷恋上瞭什麽,可以至日思夜想,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可以捧起一本本苦涩的小说,去感悟那些你钟爱的句子,好让你在我文字鄙陋的情书裡找到一点点惊喜,觉得我也许有那麽一点资格站在你身边。可以让一个放弃学业的人重拾起课本,埋头苦干,奋发读书,隻为和你考取同一座城市。
但你让我变得太多瞭,让我不仅牵挂你一人,还有无数不相识的人们。你的文学拯救瞭我,也驱使我拯救别人,我不得不离开,与你诀别。
我背负瞭衆多,在瞭解这个病毒后就知道离别总有一天会降临。为瞭让沉重而痛苦的离别轻松一些,我在你面前扮演冷淡,扮演胡闹,扮演绝情。不知道这些是否奏效,但我已经演到瞭疲惫的地步,不过也熬到瞭这一天。
再见,我走瞭。
我想念你。
我想念你忧心我的眼眸,想念你的温柔,想念我们来往一封封书信。想念小信使传达给你的“我想建立更深刻的关系。”
想念你回应我的“如果是你的话,怎样都可以。”
想念我和你在黑暗中的牵手,你颤颤巍巍的眼神,晃动的睫毛,轻抿的嘴唇。想念我第一次偷亲你的脸颊,我们俩的怔愣,随即沁著蜜一样的轻笑,相抵的额头。想念你落在我眼角的蜻蜓点水的吻,你那努力鼓起勇气的样子,永远注视著我的眼神。想念整个世界隻有我和你心照不宣,一往而情深。
但是,我走瞭。
从没有你的时光裡挣脱
从与你亲密的内心逃离
如黄昏时分的玫瑰
从温柔契约裡解放1
十四行诗谱不尽我的离愁。
终究,在最后,我书写出的是一场缠绵不尽的离别,而不是永恒的陪伴。
在我选择研究病毒时,也从未想过它离我们会这麽近。两年前春藤病毒爆发,溶血的恐慌从美国一所常青藤院校向全世界蔓延。即使我学识浅薄,也知道这是多麽令人生怖的病毒。
从那天起,我们搁下瞭许多东西。而现在,连你我也要搁下瞭。
我们之间还未经历过什麽大分别,第一次离别竟成瞭最后一次诀别,但我仍望你安康,望你勇敢,守著你的诗与文学。
你的挚爱
2045年4月3日
第二笺
展信佳,见字如面:
我在广州一个月瞭。完成瞭交接工作,在博士的研究所做助理,其实有挺多和我差不多的人。可工作枯燥又无果,我与他们建立不瞭什麽联系,还是孤单。
疫情又恶化瞭,博士说夏天是我们最大的希望,配合著较高的温度和较少的杂源病毒,春藤病毒较好控制,也许一切都有转机。
我们现在仍毫无进展,所有人都很著急,把握不住夏天,人类真的很难办。
广州真是个不一样的城市,偶尔几次出研究所,就在交错繁杂的路口迷失瞭方向。
即使疫情也消减不瞭人烟。这裡的人操著一腔淳朴的广东口音,熟捻地和路上行人打招呼。有一对小麦肤色的夫妇见我在路口晕头转向,漫无目的地挂著手机导航,特地过来询问我的情况。得知我是外地的,没有一点排外的心理,堆著更加灿烂的笑容,请我吃瞭一顿早茶,精致的叉烧包奶黄包核桃包不仅让我果瞭腹,更让我暖瞭心。分别的时候还嘱咐我疫情不定,注意安全,平常尽量就待在傢裡吧。
不同于苏州,这裡的人都是火辣辣的,胸膛中都跳动著一颗纯粹的心。让我对人类更有瞭一点温存,我知道,我彻底放不下他们瞭。
广东天气湿热,水气弥漫。
伯利恒之星在广州长得不太好,我隻能把它们从卧室搬到研究所。
你一定记得的吧,那一天阳光明媚,花开正好。我们一同走进花店,为对方选一束花,你选瞭伯利恒之星,我的生日花,象征新生,浅绿的花瓣柔软地舒展,同你一样自然,美好。
我选瞭一束象征暗恋的雏菊,一个劲儿的塞给你。你推瞭推手,踮起脚尖附在我耳边轻声说:“这不像我们,其实庸俗一点也无妨。″我发怔,听懂瞭这句话的意思。赶紧掉头回店裡,换成瞭深受世人青睐的玫瑰,鲜红的花瓣娇豔欲滴,每一抹红色都象征著迷人的爱情。你欣然接受,一手抱著玫瑰,一手牵住我的手。当时的我掩不住羞赧,脸上的红晕应该不比玫瑰逊色几分。